“我们应该报案!”这几个字,像几块沉重的寒冰,从沈萱萱颤抖,却最终抿成一条冷硬首线的唇齿间,艰难地挤出。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斩断所有退路的决绝。
她胸前的检徽金属边缘,冰凉地硌着她剧烈起伏的胸口。她伸出手,冰冷发颤的手指,一把抓住了尹蕾蕾同样冰凉刺骨的手腕,那力道很大,像要把自己仅存的勇气和力量毫无保留地传递过去,指甲几乎要陷入蕾蕾的皮肤。
尹蕾蕾抬起泪眼模糊的脸,喉咙里哽咽着,什么也说不出来。她点了点头,身体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
她的目光落在萱萱胸前那枚冰冷的检徽上,又落在萱萱同样蓄满泪水的眼睛里——那里面除了悲痛,还有一种孤注一掷的决断。
沈萱萱深深地看了尹蕾蕾一眼,仿佛从她无声的泪水和颤抖中汲取了最后一点行动的力量。她松开手,动作没有一丝犹豫,一把抓起了桌上那部黑色的座机电话——
这部笨重老旧的通讯工具,此刻如同悬在她们头上的沉重砝码。她的手指,悬在空中,指尖着按键上的“1”,微微颤抖着,如同暴风中的蜻蜓翅膀,然而却迟迟没能按下去。
就在这时!
沈萱萱扔在旧沙发上的包里,发出了一阵尖锐刺耳、几乎要撕裂寂静空气的手机铃声!这突如其来的噪音让两人都像受惊的兔子般猛地一抖。
尹蕾蕾甚至惊得下意识后退一步。来电显示的屏幕亮起,在昏暗的光线里,清晰地跳动着让她们两个人心胆俱裂的名字:顾佳佳。
时间仿佛凝固在这一刻。沈萱萱捏着电话的手指僵在半空,尹蕾蕾眼中的泪水瞬间凝固在长长的睫毛上,如同冻结的冰晶。那急促的手机铃声像一个冷酷的倒计时读秒器,一声声敲打在早己绷紧欲裂的神经上,逼问着那个悬而未决、正指向亲密好友父亲的手指究竟要不要按下去?
忽然三个年轻死者的模样又出现在萱萱的脑海里,她下定决心按下了报警电话......
话筒里传来电话被接通的声音,沈萱萱握着尹蕾蕾手腕的那只手,猛地收紧,像溺水者最后的求生本能。电话那头,等待接通的空白,如同一张缓缓张开、深不见底的黑色巨口,无声地笼罩下来。
报警电话那头终于有人接通了......
可是那来自顾佳佳的、刺穿凝固空气的手机铃声,还在不知疲倦地、一声接着一声尖锐地嘶鸣着。
秋日午后三点的阳光,穿透博雅办公大楼巨大的落地玻璃幕墙,在光洁如镜的米白色大理石地面,分割出锐利清晰的几何光影。
博雅顶层会议室,一场关于即将到来的广交会新品战略布局会议,正在沉闷而有序的氛围中推进。巨大的环状会议桌中心垂着新款投影屏幕,光线在光滑的桌面跳跃。
顾子凉端坐在主位,指间夹着一支纯银钢笔,偶尔在铺满桌面的报表图册上沉稳地点一点,正在听市场部总监展示一组关键数据折线图。空气里只有激光笔红点的嗡嗡轻响和翻动纸页的沙沙声。
“顾总,我们的秋季主力款,在华北地区的下沉市场……”市场总监的声音节奏平稳。
电梯层数指示灯悄无声息地由“1”跳向顶层的最终数字。几乎同时,厚重的会议室磨砂玻璃双开门,如同被一股无形却又势不可挡的巨力猛地向外推开!
“啪——!”门轴撞击限位器的脆响尖锐地撕开了室内滞闷的空气。整个空间骤然凝固。市场总监的声音戛然而止,就像被锋利的铡刀突然斩断。十几双惊愕茫然的眼睛齐刷刷聚焦门口。
逆着刺眼的白光,门口清晰地立着几个身着深蓝警服、肩章冰冷的身影。为首两人,一位身材高大挺拔,正是刑侦支队重案大队副队长小白龙,他目光如电,扫过会议室内每一张震惊的脸孔。
另一位紧随其侧,身形略显精悍,面容如同花岗岩般没有丝毫表情,眼神锐利得如同盘旋天穹锁定猎物的鹰隼,正是以抓捕“稳准狠”闻名的大队长吴鹰。
数名全副武装的刑警迅速无声地抢占门口和会议室两侧要位,形成合围之势,将出路完全封死。
“顾子凉先生!”小白龙队长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珠砸落,带着不容置喙的铁律,回响在陡然死寂的巨大空间里,“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第八十条规定,你现在涉嫌故意杀人罪,我们将依法对你执行刑事拘留!请你配合调查!”
顾子凉脸上没有任何众人预想中的震惊、慌乱或抵抗。那双刚才还聚焦在报表上的眼睛,此刻抬起,平静地望向门口肃立的警察。那目光深处,竟浮动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了然甚至疲惫的倦怠。
仿佛紧绷了数十年之久的弓弦,终于在箭离弦的瞬间断裂松弛。他缓缓放下手中的纯银钢笔。那个动作极其自然,没有一丝颤抖。他像是终于等到了某个预料之中的指令。
他甚至微微侧过身,目光投向窗外——那里,城市的天际线在深秋高饱和度的阳光勾勒下,镀着一层刺目锋利的金边。他维持着这个姿态,短暂几秒的沉默里,时间仿佛被拉长。
“顾总!”靠近门口的一位中年女高管下意识惊叫出声,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如同荒诞剧的一幕。
小白龙队长和鹰队没有丝毫迟疑。鹰队几乎在小白龙话音落下的瞬间便己向前踏出。
两个精干的刑警动作迅捷如风,左右同步跨步上前,封住顾子凉任何可能的去路。
鹰队那只曾无数次精准控制,最狡猾、最凶悍犯罪嫌疑人的右手,如同最灵巧也最无情的金属器械,迅疾地卡住顾子凉右手腕骨下方最容易控制的关节处,一个稳定而不可抗拒的扳绞之力,几乎在指尖触及皮肤的刹那间施加。这是纯粹的经验和力量的瞬间爆发。
预料中的剧烈挣扎根本没有出现。顾子凉的身体甚至顺从着这股强制力道被带离座位。被反剪双手,腕骨传来清晰的金属冰冷触感——一副锃亮的手铐,瞬间锁紧。
鹰队的眼中掠过一丝极其短暂的诧异,旋即被更深的警惕取代。他见过太多亡命之徒最后时刻的疯狂反扑,也见过太多悔恨者的痛哭流涕,却极少遇到如此彻底平顺的束手就擒。这平静本身,就是一股令人不安的潜流。
顾子凉离开之际,会议室里顿时像炸开了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