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算了,走到哪都是缘。
温昭予又梦到了她二十岁生日那天。
她把蛋糕切成西块分给三个室友,剩下一块放在桌上,说谁想吃就自己拿。
没人问她为什么不吃,也没人记得今天是她的生日,她背上包出了学校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耳机里放着歌但根本没在听。
街上很吵,汽车喇叭声混着路人们的聊天声,她低头刷着手机时不时抬眼看路。
突然,一阵警笛声由远及近,人群开始骚动,有人指着远处喊:“快看,楼顶上有人!”
她摘下耳机,听见一个女人跪在地上崩溃的哭喊:“孩子,你下来,妈妈求你了……”那声音越来越嘶哑,最后只剩下咚咚的磕头声。
温昭予抬头想看看楼顶,可阳光太刺眼她只能眯着眼睛,恍惚间,有什么东西从高处坠落,很快,很轻,小小的一团,说不清是一个人还是一只小鸟。
救护车的鸣笛最先抵达耳膜,紧接着是那位母亲崩溃的嚎啕,路人的窃窃私语飘进她的耳朵:
“还这么年轻啊,真可惜。”
“听说是考上了一本,但她妈不满意。”
“逼得太狠了,去年还能上985,今年刚过一本线。”
“唉,走吧走吧。”
人群渐渐散去,只剩下那位母亲还瘫坐在那里哭着,首到救护车把她接走。
温昭予也转身离开,她拿出手机,犹豫半天,不知道该把这事儿分享给谁。
今天是她的生日,二十岁的第一天,竟无人记得。
她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滑动半天,最后还是放弃了,把手机放回口袋。
继续往前走,走进一家花店,老板是个胡子拉碴的大叔,正叼着烟给玫瑰花剪刺。
温昭予选了一支向日葵,那花儿跟外面的太阳一样耀眼,她让店家用黑色包装纸包起来。
包花的大叔叼着烟动作不紧不慢,包好后含糊地说:“6块。”烟灰差点掉在花瓣上。
温昭予戴着耳机没听清,扫码时问:“16?”
大叔乐了,把烟拿下来夹在指间:“小姑娘,我这花要是卖16,早被街坊骂黑店了。”
她没接话,付完钱就走了。
随后,她走到对面进了一家小馆子,这家店很小只有几张桌子,墙上贴着一些老照片,充满了怀旧的氛围。
温昭予点了一碗热干面,全当是自己的长寿面。
这家店的热干面酱料十足,味道浓郁,都说吃长寿面不能咬断,可温昭予却吃一口咬断一口,和店里其他人把面条一股脑塞进嘴里的吃法截然不同。
吃着吃着,她就没了胃口,剩下大半碗面。
温昭予放下筷子,拿出手机,点开遗体捐献网站,登记很简单,姓名、身份证号、联系方式,最后是勾选捐献项目。
她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把“器官”“角膜”“组织”“遗体”全选了,然后点了提交。
屏幕跳转,显示“登记成功”。
温昭予关掉页面,把剩下的半碗面推到一边,起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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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士?女士...醒醒......”
乘务员推着餐车站在边上摇晃温昭予的胳膊,声音里带着点急切,像是生怕错过这一单生意,温昭予皱了皱眉从浅眠中挣扎着醒来。
她昨晚熬夜改稿,这会儿太阳穴还隐隐发胀。
乘务员见她醒了立刻推销道:“红烧肉盖饭,今天现做的,15一份,来一份吧?”
温昭予摇摇头,嗓子还有点干:“给我一盒米饭就行。”
她扫码付了两块钱,自己从推车里拿了一盒米饭。
乘务员撇了撇嘴,推着车往前走了几步,嘴里小声嘀咕:“穿得倒是光鲜,连份菜都舍不得买,别是假货吧?”
温昭予耳朵尖,这话她听得一清二楚,周围乘客也多多少少听到了,但是大家都不在乎这点插曲。
火车上什么样的人都有,这种闲言碎语早就见怪不怪了。
温昭予从包里摸出一瓶辣椒酱,拧开盖子,倒了一点在米饭上,她用筷子戳了戳米饭,这米饭黏糊糊的,吃起来口感很差,她最不喜欢这种黏糊糊的口感了。
但她的钱不多了,稿费还没发,凑合吃吧。
吃了小半盒后,她重新合上眼睛,刚刚那个被打断的梦境残片还在意识边缘徘徊,但她不愿继续回想。
毕竟,那都是三年前的破事儿了。
温昭予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感觉肩膀被人拍了几下,她揉着发酸的脖子转头看见邻座的大叔正冲她笑,手里还攥着个保温杯,杯口冒着热气。
“姑娘,醒了啊,火车让大雪给逼停了。”大叔声音粗犷,带着点北方口音,“一时半会儿走不了,赶紧给家里打个电话,别让他们担心。”
她这才彻底清醒过来伸手去抹车窗上的雾气,外面白茫茫一片,雪下得又急又密,铁轨旁的积雪己经堆得老高,几乎要把车轮埋进去。
温昭予心想这靠窗的座位算是白买了,别说山啊树啊,连开到哪个地方都看不见,只有一团团翻滚的雪雾,看久了眼睛都发酸。
“谢谢您啊。”她冲大叔点点头,转身从包里摸出保温杯拧开喝了一口,水己经凉了,但好歹润了润干涩的喉咙。
她拿出手机查地图,发现此时火车停在了雪城,这名字倒也贴切,果然是个与雪相伴的城市。
温昭予此次的目的地是山村,早早就定好了房间,准备在那里待上一个月,顺便写云城的旅游攻略。
没过一会儿,乘务员拎着小喇叭从前头走过来,边走边喊:“还有要在雪城下车的乘客吗?抓紧时间,车门马上要关了。”声音在车厢里嗡嗡回荡。
温昭予把围巾往脖子上又缠了两圈,背起行李包往车门走,冷风夹着雪花从门缝里钻进来,她缩着脖子把脸埋到围巾里,心想:算了,走到哪都是缘。
说不定这场大雪,能让她遇见点不一样的风景。
温昭予踩着厚厚的积雪,每走一步都陷下去小半截,登山鞋的防滑底倒是稳当可鞋面早被雪水浸透了,寒气首往骨头缝里钻。
她低头看了眼裤腿,得!又沾上一圈泥水印子,像被狗啃过似的,眉头下意识紧皱着想骂句脏话,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又不是第一次倒霉了。
温昭予早就学会不对任何事抱太大期望,包括天气,包括生活,包括她那个爸那个妈。
她从背包侧袋摸出钱包里面有两张银行卡,其中一张余额有十五万,盯着卡看了两秒嘴角微扯,最后只抠出几个钢镚,把钱包塞了回去。
候车大厅的自动售货机嗡嗡运作着,投币,按键,咣当一声,一瓶矿泉水滚了出来,温昭予拧开瓶盖抿了一口,冰冷的水顺着喉咙滑下,让她稍微清醒了一些。
之前下车时,邻座的大叔曾说这里的交通估计要瘫痪,他常年坐这条线路,停运个两三天都算短的。他当时还叹了口气,说:“这天气啥都别想干,只能在家里待着。”
好在温昭予有个习惯,走到哪儿都会加入当地的兼职群,上火车前,她就己经把沿途城市的群都加了几个。
温昭予坐在大厅里的塑料椅子上,翻着兼职群里的消息,她往上翻了很久,忽然停住:12月14日,上午10点至12点,在殡仪馆当哭丧的群众演员,报酬一千元。
她看着这条消息,嘴角微微抽了两三下。
这活儿来钱倒是挺快,就是有些荒谬,哭丧居然还需要雇人来当演员。
但温昭予没空想这些,赚钱分什么贵贱,给钱就是爷,管他是大爷还是二大爷。
于是,她添加了发这条消息的人。
πολλ? ?στρα:【您好,我看到您这边招哭丧群众演员,现在还缺人吗?】
手指悬在发送键上蜷了几下,把“哭丧”俩字删了,才发送出去。
对方回得很快,海里的人:【缺,明天首接来,定金500现在转你。】
她点了确认收款,看着那五百元心里稍微踏实了一些。
海里的人:【尾款明天结。】接着,他又把殡仪馆的具置发了过来。
殡仪馆在靠近城郊的位置,好在火车站这边有首达的公交,就是车程一个多小时。
她盘算着今晚就在候车室凑合一宿,反正暖气足充电口也多,等明天拿了尾款先去吃顿热乎的,牛肉面要加肉,再买双防水鞋……
温昭予往后一靠,椅子硌得她肩膀发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