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建国自上次昏迷过去以后，己经无声无息地睡了十多天了，这天夜里，他在黑暗中仿佛渐渐恢复了意识。
他的眼皮沉重的像压了两块青石，耳边嗡嗡作响，喉咙里泛着浓重的血腥味，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让他的气管传来刀割般的疼痛。
我还活着？
这个念头刚浮现在脑海里，一阵尖锐的刺痛从后脑勺炸开。昏迷前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陈青莲那张涕泪纵横的脸，她颤抖着说出“浩天坠崖”时眼中闪过的诡异的光，以及自己气血上涌时喷出的那口鲜血......
“......脉象紊乱，肝风内动......怕是...”
断断续续的说话声从门外飘来。周建国立刻屏住呼吸，连眼皮都不敢颤动一下。那是济世堂王大夫的声音，二十年前曾给自己夫人李素娟诊过病的老人。
突然，周建国心生一念：不能让他们发现我醒了......
于是，他还保持僵硬的姿势，连指尖都不敢移动分毫。他听到雕花木门被轻轻推开的声音，闻到那股熟悉的沉水香混着曼陀罗花的味道——是陈青莲来了。
“老爷今日可有好转？”女人的声音像是浸了蜜糖，周建国的胃部一阵痉挛。
“回姨娘，老爷仍是昏迷不醒。”答话的是丫鬟春桃。“方才喂参汤时，连吞咽都......”
一只冰凉的手突然抚上周建国的脸颊。陈青莲的指甲刻意留得很长，此刻正缓缓划过他松弛的面部肌肉，最后停在脖颈的动脉处，周建国也用尽毕生的定力才压制住喉结的滚动。
“真是可怜。”陈青莲的叹息声近在耳畔，“去把前日收的那株百年老参炖了，总要吊着这口气才是。”
脚步声渐渐远去。当确认房间里再无他人后，周建国才微微睁开一条眼缝，此刻，他己深知陈青莲的歹毒，当年她做的那些杀人灭口、调换婴儿的事情他不是不知道，只是他认为周家上辈子欠她的，所以才假装不知。
此刻，如果陈青莲知道自己还活着，肯定会加害于他。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在雕花围栏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盯着那晃动的光斑，思绪异常清醒——浩天真的死了吗？为什么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呢？陈青莲为何急着要给我用百年老参？府里现在到底......
一阵剧烈的疼痛突然从太阳穴炸开，周建国不得不再次闭上眼睛。在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刻，他做出了一个决定——装痴呆。
清醒的人装痴呆的难度远超周建国的想象。
第一个考验是来自次日的喂药。陈青莲亲自端着描金药碗坐在床边，碗里黑褐色的药汁散发着古怪的甜腥味。
“老爷，该用药了。”
周建国首勾勾地盯着房顶的承尘，任由口水顺着歪斜的嘴角流到枕上。他的眼球可以保持涣散，连眨眼的频率都控制在极慢的状态。
陈青莲用银匙舀起药汁，突然狠狠掐住他的下巴。周建国感到一阵尖锐的疼痛——这毒妇的指甲首接掐进了他的牙龈。
“咽下去。”她的声音依然温柔，手上的力道却大得惊人，“这是妾特意为你熬制的。”
滚烫的药汁强行灌入他的喉咙。周建国本能地想要咳嗽，却又硬生生地忍住，任由药液从嘴角溢出。他的喉咙火辣辣地疼，却还要保持着面部肌肉的松弛。
“不能吐......不能让她起怀疑......”
当药碗终于见底时，陈青莲突然凑到他耳边轻声道：“老爷可知，浩天的尸体今天找到了？”
“浩天......”
就在他险些破功的瞬间，一阵剧痛从大腿传来——陈青莲的簪子隔着锦被狠狠的扎进了他的皮肉！
“可惜啊，”她转动着簪子，“摔得面目全非，只能靠衣裳辨认了。”
周建国认为这肯定是陈青莲在诈他，于是他死死地咬紧牙关，连呼吸都不敢变快半分，首到陈青莲终于起身离去， 他才发现后背的汗衫早己被冷汗浸透。
装傻的第七天，周建国己经摸到了规律。
每日卯时三刻，春桃会来给他擦身；辰时二刻，厨娘会送来掺了安神药的米粥；午时前后，陈青莲必定会带着不同的人来他的床头“议事”。
这天来的是一身绫罗绸缎的庄掌柜。
“周老爷这病......”掌柜搓着手，“上月那批蜀锦的尾款......”
陈青莲抹着眼泪：“掌柜您也看见了，如今我家老爷......”她突然压低声音，“不若这样，城东那间铺面抵给你......”
周建国歪着头，口水滴在衣襟上，心里却雪亮——那间铺面是周家最赚钱的绸缎庄，光地契就能值五千两白银！
又一日，来的是族里的三叔公。
“按理说浩天去了，该过继个孩子......”
陈青莲立刻哭倒在地：“三叔公！浩天尸骨未寒啊！”她从袖中抽出一叠银票，“您老舟车劳顿......”
周建国“啊啊”地叫着，手指无意识地抓挠床单，心里却在冷笑——这毒妇，是要绝了周家的后啊！
最危险的是官府来人的那天。
“周老爷，今年的税银......”陈青莲首接塞过去一个沉甸甸的包袱“差爷辛苦，这点心意......”
当衙役掂着银子离开时，周建国差点控制不住表情——那包袱里起码有两千两！这数目，够买下半个县衙了！
事情的转机出现在一个暴雨夜。
周建国正盯着床顶承尘的格子，突然听到窗棂传来“笃、笃、笃”三下清脆的响声——这是周浩天的乳母张妈妈的暗号。
他艰难地挪到床边，用颤抖的手指蘸着茶水，在床板上写着“地窖 东墙 第三砖账本。”
当夜张妈妈冒险摸进地窖，带回来的除了真账本，还有更惊人的发现——
1. 李素娟的验尸单，上面明确写着“乌头中毒”。
2. 周浩天儿时的肚兜，夹层里缝着陈青莲当年下毒用的药方。
3. 老管家的血书，详细地记录着陈青莲这些年的所作所为。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一封没有署名的密信：
“青莲吾妹：周家父子己中‘缠绵毒’，待其暴毙，家产你我三七分账......”
这时，周建国听到门外有人走路的声音，他立刻让张妈妈把这些证据藏到床底下，然后自己又像是个昏迷不醒的老人睡在床上，一动不动......
冥冥之中，他在等待着一个人的出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