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烛高照，烛泪缓缓滑落，在鎏金烛台上凝结成血珠般的红痂。陈青莲端坐在喜床上，大红嫁衣上金线绣的牡丹在烛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
她指尖无意地触摸着锦被上鸳鸯戏水的纹——那对鸳鸯的眼睛是用黑珍珠缀的，摸上去冰凉丝滑，像极了李素娟临终前涣散的瞳孔。
门外传来脚步，她立刻垂下眼帘，长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周建国推门进来，身上还带着淡淡的酒气，喜袍的领口微微敞开，露出锁骨上一道陈年的疤痕，那是三年前李素娟难产时，他情急之下撞翻药炉烫伤的。
“青莲，”他唤她，声音低沉，带着几分醉意。
陈青莲抬眸，眼中含着恰到好处的羞怯：“老爷。”她声音轻软，尾音微微上扬，像极了当年李素娟出嫁时的语调。
周建国在她的身旁坐下，沉香木的床板发出“吱呀”一声响，他伸手去抚摸她的脸颊，拇指在她脸下的那颗泪痣上停留了片刻——这颗痣的位置与李素娟分毫不差。（这颗痣也是她伪造的，）
“这些年，辛苦你了。”他语气复杂，目光扫过她发间那支并蒂莲银簪——那是李素娟的遗物。
陈青莲顺势躺进他怀里，鼻尖蹭到他衣襟上残留的雄黄酒味，“能陪在老爷的身边，是青莲的福气！”她说话时，嘴唇有意无意地擦过他的喉结。
红帐落下时，窗外传来“吱吱”的叫声。一只白貂蹲在屋檐上，血红的眼睛冷冷地注视着屋内晃动的烛影。
过了好些日子，陈青莲的肚子还是没有动静，她求子心切，便来到周家的祠堂，她跪在蒲团上，面前供着的送子观音像嘴角含笑，可那双玉雕的眼睛仿佛带着讥讽。祠堂里弥漫着浓重的檀香味，香炉里的三炷香己经燃尽，香灰在她脚边积了薄薄一层。
“为什么......”她低声喃喃，手中的紫檀佛珠突然“啪”地断线，一百零八颗珠子噼里啪啦砸在地上，像极了李素娟咽气时散落的药丸。
刘妈妈推门进来，见她这副模样，吓得差点打翻手中的参汤：“夫人，您己经跪了三个时辰了......”
陈青莲猛地抬头，眼中血丝密布，“三个月，我嫁进来己经整整三个月了！”她声音嘶哑，指甲在白桌上划出几道白痕，“李素娟当年第二个月就怀上了浩天！”
刘妈妈瑟缩后退半步。月光从窗棂缝隙里漏进来，照在陈青莲扭曲的脸上，——她左颊的肌肉不正常地抽搐着，这是她长期接触雷公藤毒素的后遗症。
“去请张大夫来！”陈青莲突然平静下来，从袖中掏出一块绣着石榴花的帕子擦了擦手，“就说我月信迟了半个月。”
待刘妈妈退下，她猛地掀翻供桌。观音像摔得粉碎，露出空心腹腔里藏着一包药粉——这是她上个月藏进去的堕胎药，原本打算用在李文娟身上的，现在她犹豫了......
她颤抖着解开衣袋，小腹上赫然绑着一条三指宽的棉布袋，勒出的红痕像毒蛇般盘踞在她皮肤上。这是她从《千金方》里看到的“束腹求子”之法，可连勒了七天，腹部依旧平坦如初。
窗外传来孩童的笑声。周浩天举着风车跑过庭院，风车叶片上粘着几片蓝紫色的花瓣——那是她在药圃里种的断肠草。
晚上，药房的桐油灯芯爆了个灯花，陈青莲手一抖，药匙里的朱砂撒落在《妇人良方》的扉页上。泛黄的纸页立刻被蚀出几个洞，像被虫蛀过的花瓣。
她盯着那行墨字——“长期接触雷公藤者，胞宫寒滞，终身难孕。”她突然想起去年冬天，为了给李素娟熬制汤药，曾失手打翻药罐。滚烫的药汁泼在手上，她疼得撕下块皮肉，却仍坚持用那只手把剩下的药灌进李素娟的嘴里。
门外传来脚步声，她迅速将书塞回暗格里。周建国推门进来，身上带着夜露的湿气。他目光扫过她粘着药渍袖口：“你又在折腾什么？”
“给老爷熬安神汤。”她端起药罐，手腕却不自然地颤抖。药罐地下残留的黑褐色药渣粘在陶壁上，那是她试验的求子偏方——用童子尿煮蝮蛇胆。
周建国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把手指按在她的脉门上：“你最近吃了什么药？”他皱眉，“脉象乱得像麻绳。”
陈青莲一把挣开他的手，药罐“咣当”砸在地上。碎瓷片飞溅中，她看见周建国靴底粘着一片芍药花瓣——那是李文娟的院子里才种着的红芍药。陈青莲 看着这片红芍药花瓣，什么都明白了。
转眼到了春天，春日的阳光透过纱窗，在青砖地上投下菱形的光斑。陈青莲坐在绣架前，银针在红绸上穿梭，绣的却是个青面獠牙的鬼娃——民间传说，绣这种“引子符”能招来婴灵。
远处突然传来笑声，她抬头望去，周建国正扶着李文娟下台阶。女子微微凸起的小腹在衬衫下若有似无，周建国小心翼翼地护着她腰后，像捧着什么易碎的珍宝。
当夜，周建国难得来她房里，却只是站在窗前望着月亮。
“老爷回来了。”陈青莲柔声地说道，连忙起身上去迎接，伸手要替他解开外袍。周建国却微微侧身，避开了她的手，自己解了衣带，随手搭在屏风上。陈青莲发现他腰间挂着的香囊换了——新绣的如意纹针脚细密，这分明是李文娟的手艺。
“嗯，刚查完账。”周建国的语气平淡地说。
这时陈青莲的手僵在半空，指尖微微蜷缩，有点尴尬，心想“以前......他从不躲我。”
她勉强笑了笑，转身去倒茶。茶壶里的水己经凉了，她指尖碰了碰杯壁，犹豫了一下，还是递了过去。
陈青莲轻声说：“老爷，喝口茶吧。”
周建国接过，却没喝，只是放在桌子上。
红帐垂落，床榻上铺着新换的锦被，绣着百子千孙的纹样——这是她特意让绣娘赶制的，就盼着能讨个吉利。
周建国躺下，背对着她，呼吸平稳，像是己经睡着了。
陈青莲轻轻躺在他的身侧，手指小心翼翼地搭在他的肩上。低声说：“老爷......”周建国没动，也没应声。
她咬了咬嘴唇，指尖轻轻收紧，声音更柔了几分：“老爷，我今日......去庙里求了送子符。”周建国的呼吸微微一顿。
她心中一喜，以为他终于肯理她了，连忙凑近了些。陈青莲急切的说：“住持说，心诚则灵，只要......”
周建国突然打断了陈青莲的话：“睡吧。”两个字，冷得像冰。
陈青莲僵住，指尖一点一点松开，慢慢缩回被窝里。
窗外，月光如水，照在床榻上。周建国的呼吸渐渐均匀，显然己经睡熟。陈青莲却睁着眼睛，盯着房顶上的天花板，她担忧自己没有子嗣，将来在周家的地位不保。
次日清晨，周建国起身，穿戴整齐。陈青莲睁开眼，见他站在镜前束发，连忙起身。“老爷，我来帮你。”陈青莲柔声道。
周建国头也不回，冷淡地回了一句：“不用。”
她僵在原地，看着他推门出去，连个眼神都没有给她。
这时，门外传来一个丫鬟的声音：“老爷，李姨娘说她身子不适，请您过去看看。”陈青莲听出来这是李文娟的贴身丫鬟小翠的声音。
周建国立刻变得紧张起来，连说话的语气都变了：“怎么回事？请大夫了吗？”脚步匆匆离去。
陈青莲站在原地，牙齿咬得咯咯响，忽然她笑了，她的耳边忽然又想起了昨天李文娟的笑声和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一场新的阴谋在她的脑海里己经形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