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一股粘稠、暗红、散发着浓烈铁锈腥气的液体——鲜血!
竟顺着桃木剑的剑身,汩汩地、无声地……从绣品被刺穿的地方。
缓缓渗透了出来!
那血珠在素白的软缎上迅速晕开,如同一朵妖异绽放的彼岸花。
玄真子如遭电击,一股冰冷刺骨的邪气顺着桃木剑反噬而来。
震得他虎口发麻,心神剧荡!
他惊骇欲绝,猛地抽剑急退!
就在他抽剑的瞬间,沈绣娘的身影。
连同她怀中那幅渗血的《夜宴图》绣绷,如同被风吹散的青烟,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回廊的阴影深处。
只留下一缕若有若无的、混合着血腥与陈旧丝线的奇异气味。
玄真子握着仍在嗡鸣震颤的桃木剑。
看着剑尖沾染的那抹刺目的暗红,又望向沈绣娘消失的方向。
老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深深的忌惮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悲悯。
“七煞己成……怨气冲天……沈家……大劫将至啊……”他喃喃低语,声音中充满了无力感。
当夜,沈家绣坊彻底沦为人间鬼域。
丫鬟小翠起夜,经过西厢绣房的长廊时。
清晰地听到里面传来环佩叮咚和女子轻盈的脚步声,还有低低的、模糊不清的笑语。
她透过门缝,借着惨淡的月光,惊恐地看到几个穿着华丽古装的窈窕身影。
正提着裙裾在空无一人的绣房里……漫步!
那衣饰的颜色和样式,分明就是《夜宴图》上的仕女!
她吓得魂飞魄散,连滚爬爬地逃回住处,大病一场。
厨娘王大娘凌晨去厨房准备早饭,刚揭开大水缸的盖子。
只见水缸底部,赫然沉着一方精美的绣帕!
帕子上绣着两条活灵活现的红鲤鱼。
更让她头皮炸裂的是,那两条绣帕上的鲤鱼。
竟然在浑浊的水中,缓缓地、一下一下地……摆动着尾巴!
她惨叫一声,打翻了水缸,腥臭的水流了一地,那方绣帕却消失无踪。
而最恐怖的,发生在供奉着沈家列祖列宗牌位的祠堂。
沈世儒听从玄真子含糊其辞的警告。
命人将那幅邪异的《夜宴图》绣品用黄符暂时镇住。
锁进了祠堂最深处的一个紫檀木匣子里。
他本人则心神不宁,决定亲自守在祠堂外间,彻夜不眠,看看到底是何方妖孽作祟。
三更鼓响,万籁俱寂。
祠堂内长明灯的烛火,忽然毫无征兆地由温暖的橘黄,变成了幽幽的、惨淡的碧绿色!
整个祠堂瞬间笼罩在一片阴森诡异的绿光之中。
“咔哒……咔哒……”
轻微的异响从供桌方向传来。
沈世儒强压着几乎跳出喉咙的心脏,屏住呼吸,死死盯着那个紫檀木匣。
匣子盖……在动!
仿佛里面有什么东西在用力地顶撞着盖子。
“砰!”
一声闷响,匣盖猛地被从内撞开!
那幅卷起的《夜宴图》绣品,如同拥有生命般,自行从匣中「立」了起来!
它悬在半空,无风自动,缓缓地、无声地……在惨绿的烛光下展开!
七位仕女的绣像在绿光映照下,面容扭曲而妖异。
她们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刻骨的怨毒和冰冷。
紧接着,沈世儒看到了让他毕生难忘、魂飞魄散的景象:
绣布上,那七位仕女的身影……开始动了!
她们先是僵硬地扭动脖子,然后手臂抬起,双腿迈开……如同从沉睡中苏醒的木偶。
又像是被无形丝线牵引的傀儡,一个接一个地……缓缓从平面的绣布上「站」了起来!
她们拖着用血线绣成的、仿佛还在滴淌着粘稠血液的鲜红裙摆。
赤着同样用丝线绣成的、小巧玲珑的绣花鞋,一步一步……踏出了绣布,踏上了冰冷坚硬的供桌桌面!
丝线摩擦的声音在死寂的祠堂里清晰可闻。
七个“人”,七个由丝线和怨念构成的“人”,在幽绿的烛光下,拖着长长的、黏稠的血色裙影,如同来自地狱的舞者。
缓缓的、坚定的……朝着瘫坐在太师椅上、浑身僵冷如冰的沈世儒,一步一步……走了过来!
她们的绣像眼睛,空洞地“注视”着他,没有眼珠,只有一片凝固的、深不见底的黑暗。
一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怨气和血腥味,瞬间充满了整个祠堂。
“啊——!!!”
一声撕心裂肺、饱含极致恐惧的惨嚎,如同濒死野兽的哀鸣,骤然划破了沈家绣坊死寂的夜空!
那声音,正是从祠堂方向传来。
次日清晨,当福伯带着几个胆大的仆役,战战兢兢地撞开祠堂大门时,看到的景象让所有人魂飞魄散。
沈世儒歪倒在太师椅上,双目圆睁,眼珠几乎要凸出眼眶,里面充满了无法形容的惊怖。
他的双手,正死死地、用尽全身力气地掐着自己的脖子!
指甲深深陷入皮肉,颈项上一片青紫的掐痕,嘴角还残留着白沫。
人己经昏死过去,身体还在无意识地抽搐。
众人七手八脚将他抬回卧房,灌下参汤,掐人中,折腾了许久,沈世儒才悠悠转醒。
他眼神涣散,浑身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嘴里反反复复、神经质地念叨着同一句话,声音嘶哑破碎,如同破旧的风箱:
“绣娘……不是哑巴……不是哑巴……她说话了……她说话了……”
沈家绣坊闹鬼,沈老爷被吓得疯癫,沈家哑女开口说话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
一夜之间传遍了整个苏州城。
一时间,流言西起,人心惶惶。
有人说沈家养鬼刺绣,遭了天谴;有人说沈绣娘被千年画皮精附身。
专吸男人精气;更有甚者,说沈家绣坊下面埋着前朝的万人坑,冤魂索命来了。
绣坊彻底停了工,门可罗雀。
仆役们人心浮动,不少人都偷偷收拾了细软,趁着夜色溜之大吉。
偌大的宅院,如同被瘟疫扫过,更加阴森死寂。
只有沈绣娘居住的那座偏僻小楼,依旧紧闭着门窗,仿佛一个与世隔绝的孤岛。
在满城风雨中,绸缎庄的周掌柜却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商机”。
他是苏州城最大的绸缎供应商,与沈家合作多年,对绣品有着极高的鉴赏力。
在沈家出事前几日,他曾去绣坊看过几幅刚完工的小件绣品。
当时就觉得有些异样,如今回想起来,更是疑窦丛生。
“赵老板,您瞧瞧这方帕子,”周掌柜压低声音,对一位熟客展示着一方从沈家流出的、绣着牡丹花的旧帕子,“看出什么门道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