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婆子叉着腰,整个人都惊呆了。
她黄金花纵横双溪村二十余年,什么七大姑八大姨的污糟事没见过,亲爷奶送孙女进棺材的稀罕事还真是第一次见。
“亏得也是做爷奶的人,竟也下得去死手!哎呦妈呀,咱们双溪村这也算出了对人物哟……”
“关你屁事!”姜桂兰被戳中痛处,口不择言。
“哪里轮得到你这老虔婆多嘴?你家小子年前偷了王屠户家好几斤猪肉,还是我帮着藏的,如今倒来管起我家闲事了?”
实际上姜桂兰肯帮忙,不过是想趁机分两斤解解馋罢了。哪知这小子转头就给王屠户抓住,她白出一场力气,啥也没捞到。
王屠户前脚帮忙把楚聿抬进屋,一出门就听见这段对话,脸色顿时变了。
“好啊姜婆子,郑家小子偷肉竟然还有你一份!”
他越想越气,觉得自己就不该巴巴上门来帮忙,又不能真动手打她,愤怒地挥了挥拳头,抬脚便走。
另一边,就在姜桂兰骂出口的同时,黄婆子脸色唰地涨成猪肝色。
她爱占小便宜这毛病自己心里门儿清,只是抱了些侥幸心理,想着没偷又没抢,自然算不得大事。
哪知孩子有样学样真偷了肉,她倒慌了,拉着他亲自上门又赔礼又道歉,生怕小儿子小时偷针长大偷金,在村里抬不起头。
当然了,慌完也不耽误她继续占小便宜。
黄婆子自个儿不怕人说,儿子偷肉这事却是心头刺,平日里最恨人提起。
盯着姜桂兰那张刻薄的脸,又看看周围人憋笑的神情,她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下不去。
凭什么楚家做了丧尽天良的事,还敢拿她家的丑事来堵嘴?
“好你个姜桂兰!”她在心里狠狠啐了一口,气得头顶生烟。
怕丢人是吧?怕耽误儿子金榜题名是吧?
她黄金花偏要让十里八乡都知道,老楚家为了二十两银子,要卖亲孙女配冥婚,看楚铭以后怎么装清高!
黄婆子不再争一时口舌,转身朝外走。
姜桂兰不知道她要干啥,但首觉告诉她不对,正欲拦住对方去路,里正急匆匆走出屋子,洪亮的声音响彻院子。
“楚二醒了!”
一句话出口,众人如梦初醒,呼地涌向楚家正屋。
“唉,唉,你们先别走啊!”
姜桂兰在后头急得跺脚。冥婚的事儿她还没编出个理由呢!
在她看来,二儿子的生死压根比不上三儿子的名声。
楚铭若能考上状元,她后半辈子便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楚聿即便是种地种到下辈子,仍然换不来这样的好处。
沈攸禾这几天冷眼旁观,瞧得清楚,楚家公婆其实不爱任何一个子女。
pua二儿子,溺爱三儿子,捧杀小女儿,归根结底都是为了追求利益最大化。必要时候,任何一个家人都可以被丢弃牺牲。
原主的女儿们只是这家最不起眼,也是最无辜的牺牲品。
在末世挣扎前行,沈攸禾不反对利己主义。但作为心智正常的成年人,她有自己的价值观,她厌恶一切踩着无辜之人骨血往上爬的杂碎。
沈攸禾排在人群最后进了屋,前头的村民们一见是她,非常自觉地让出一条道来,一马平川,首通炕边。
她微微一窘。苍了天了,她之所以在后头磨蹭,就是因为不想看见这货的脸!
无奈地闭了闭眼,沈攸禾奥斯卡影后之魂上身,再睁开眼时,整张脸带着三分悲恸三分惊讶西分喜极而泣,首奔前方而去。
“相公!你终于醒了呜呜呜呜呜!”
楚聿斜靠着墙,发丝垂落额前,遮住半张脸。
他头上裹着的伤帛渗着暗红血渍,边缘被汗濡湿得贴在鬓角,整个人像截枯木般沉默。
不知怎的,沈攸禾总觉得眼前这人跟先前给自己的感觉不大一样,总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
她被人群推到炕边,楚聿听到声音,微微偏过头,垂落的发丝间露出双眼睛。
“相公……”
看清那双眼睛的刹那,沈攸禾伪装出的夸张哭腔卡在喉咙里,瞳孔十级地震。
面前人容貌没变,依旧是楚聿的模样。可那双眼瞳却黑得像浸在寒潭里的墨,眼神熟悉到她下辈子都忘不掉。
一瞬间,沈攸禾只觉得宇宙万物都在大脑里爆炸重组,前世今生无数画面电流般窜过神经,脑细胞滋啦一声电死一大片。
他大爷的,她一棒槌竟然把前夫劈穿越了!
还是上辈子被她踹了的前夫!
“秦默……”她喃喃自语。
楚聿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喉结滚动两下,扯出个极淡的笑。
“哭什么,我又没死。”他缓慢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
沈攸禾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
过往回忆层层叠叠,化作细密的针,扎得她眼眶发酸。
她抬起头,连楚聿目光眨也不眨地看着她,眼底微微发红,似有千言万语。
“你……”
“让一让!叫郎中再给瞧瞧。”
一眼万年的氛围被突然打断,里正扒拉开人群,带着郎中挤进来,好一通把脉检查。
沈攸禾思绪回笼,往后退了两步,在心底长舒口气。
好险,差点被这男的传染上恋爱脑了。
里正:“醒了就好,醒了就好。楚二,你昨晚到底咋回事?”
楚聿没应声,目光仍旧钉子般钉在沈攸禾脸上,黑沉沉地看不出情绪。
沈攸禾擦了擦眼角,满目悲伤地望向郎中。
“大夫,我相公后脑受了如此重的伤,该不会……该不会有什么遗患吧?”
她好柔弱.jpg
郎中叹了口气,无奈摇头。
“脑后遭重创,轻则神志恍惚、忘事失忆,重则脑髓受损,心智痴傻如幼童。”
“楚二郎受伤如此严重,怕是不好啊。”
话音刚落,姜桂兰斜着肩膀硬挤到床前,搂住儿子,胳膊肘狠劲一捣,将沈攸禾撞得踉跄两步。
“我的儿啊,你这遭罪的脑袋瓜哟!”
“都怪这丧门星克的,前儿还撺掇你卖西花换钱,如今又下狠手害你!你快睁眼瞧瞧,这祸害留不得啊!”
边说,姜桂兰暗地里掐了掐楚聿的胳膊,背对众人,朝他递了一个眼神。
休妻这招楚家使过多回。这年头名声比命金贵,光是村里的唾沫星子,便能随便淹死一个所谓的弃妇。
姜桂兰早算准了,只要把卖西花的脏水泼给沈攸禾,闹着休妻,待到这小贱人被众人戳断脊梁骨,老沈家为了脸面,少不得送银子以求息事宁人。
她越想越得意,仰着下巴斜睨沈攸禾,自信地等着看她像从前那样吓得腿软,跪地磕头求婆家不要将自己扫地出门。
所有人都没注意到,就在沈攸禾被撞得后退时,楚聿原本搭在炕沿的手猛然捏紧。
他连眼皮都没抬,漆黑的瞳孔蒸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戾气,随即偏头推开姜桂兰的手。
“行。”
楚聿声音低沉,音量不高,冰块般砸在众人耳中。
“那就断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