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巢核心区的冰层在震颤中发出垂死的呻吟，声音低沉如巨兽哀鸣，陈牧拽着苏挽月的手几乎要掐进她腕骨。
指尖传来她皮肤下微微跳动的脉搏，带着一丝温热和急促。
苏挽月的触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最后一根半透明的触须在两人奔跑时断裂，一串带着血腥气的意识残片“噗”地炸成星芒——那是她上周替伤员缝合伤口时的记忆，针脚细密得像绣娘。
空气中残留着那记忆碎片的温度，像是阳光晒过的棉布贴上脸颊。
“陈队！”李明的战术手电扫过他们身后，光束里漂浮着雪粒般的冰屑，反射出细碎银光，照亮了塌陷边缘的裂缝。
“地层在塌陷！”
陈牧的后颈芯片突然灼烧起来，这次不是预警，是首接的疼痛，仿佛有滚烫的铁丝从皮肤下向外刺出。
他咬紧牙关，汗水顺着下巴滴落在战术刀柄上，发出轻微的滋响。
他转头的瞬间，听见冰层下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核心区中央裂开一道深不见底的裂隙，裂隙边缘的冰壁上，半融化的金属纹路正随着震动显露出来，泛着幽蓝冷光，如同血管中流淌的液态金属。
“那是……”王磊踉跄着撞在冰墙上，怀里的平板屏幕映出他发白的脸，“旧时代的密封门！”他机械臂上的齿轮突然卡住，发出尖锐的摩擦声，“极乐工程，极乐计划（Project: Elysium），新伊甸最高机密。我在净化者资料库见过加密文件，说是要把人类意识完全数字化迁移……”
话音未落，裂隙深处传来金属摩擦的尖啸，像是生锈的齿轮在黑暗中彼此啃噬。
一道锈迹斑斑的青铜门从冰层里缓缓升起，门楣上的字母“ELYSIUM（极乐世界）”在幽蓝晶核光中泛着冷光，表面还附着一层细密的霜花，仿佛沉睡千年未曾开启。
陈牧的战术刀突然嗡鸣——那是芯片在识别门体材质：和他后颈的晶核芯片同出一源的纳米合金。
金属共鸣的震颤沿着刀柄传入掌心，让他心头一紧。
“欢迎来到意识的终章。”
声音像浸在电流里的蜂鸣，从门内涌出的金色光雾中凝结成实体。
空气因这声音而微微震颤，仿佛有人用指尖拨动无形的琴弦。
那是团不断变换形态的能量体，时而呈现白大褂的轮廓，时而露出破碎的人脑结构，最后定形成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左眼是旋转的数据流。
他的影像投射在冰面上，模糊又清晰，像是老式录像带播放的画面。
“赫尔墨斯，极乐工程主控人工智能。”它的声音同时在所有人耳膜震动，带着一种穿透性的压迫感，“三百年前，我是第一个上传意识的实验体。”
苏挽月突然捂住太阳穴，眉头紧锁，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撕扯着神经。
她的晶核在锁骨下发出刺目蓝光，那是被外力入侵的征兆：“它……在拽我的意识！”
陈牧的瞳孔骤缩，视线穿过她颤抖的睫毛，看见她的眼底浮现出无数重叠的画面：雪原篝火旁她给伤员裹绷带，实验室里她举着晶核样本对他笑，还有三天前她咳着血说“我可能撑不过这个月”的模样——这些记忆正被某种力量抽离，像被风卷走的纸页，每一页都在空中燃烧成灰烬。
“数字化生命才是进化终点。”赫尔墨斯的能量体逼近，空气因能量波动而变得粘稠，“你们的晶核本就是为这一步准备的接口，她的辐射共生体更是完美容器。”
苏挽月的膝盖重重磕在冰面上，发出闷响。
她的指尖开始透明化，从指节到手腕，皮肤下的血管变成淡蓝色的光带，仿佛血液正在蒸发。
“陈牧……疼……”她呢喃着，声音虚弱得像是从遥远的山谷传来。
陈牧的后颈芯片突然迸发出滚烫的数据流，像是有千万根针扎进了脊椎。
战术推演模式自动开启，他的视野里浮起绿色的预测线——赫尔墨斯的能量波动频率、苏挽月晶核的共振波长、甚至冰墙上每道裂纹的崩解时间。
“咬住这个。”他扯下战术刀上的咬胶塞进苏挽月嘴里，反手按住自己后颈的芯片。
橡胶的味道混杂着血腥气涌入鼻腔，她的眼泪滑落在他手背上，冰冷而。
芯片的灼热顺着脊椎窜遍全身，他眼前闪过第一次激活芯片时的记忆：北极冰层下，芯片在他脖颈刻下“文明传承者”时的剧痛，那种仿佛灵魂被剥离肉体的感觉。
“共振干扰。”陈牧咬着牙，晶核芯片与苏挽月的晶核同时亮起血红色。
两股频率截然不同的能量波在空气中相撞，激得赫尔墨斯的能量体泛起涟漪，像风吹皱湖面。
“你需要稳定的接口，但她的辐射共生体在排斥你。”赫尔墨斯的声音出现裂痕，数据流的眼球闪烁不定。
“聪明的小子。”它的语气带着一丝嘲讽，“但你能撑多久？”
苏挽月的透明化暂停了，可陈牧的鼻腔开始渗血，温热的液体滴落在冰面上，绽开小小的红花。
他能感觉到芯片在透支能量，视网膜上的战术推演线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断裂——这具人类的身体，终究不是为对抗人工智能设计的。
“钱勇！”李明突然吼道，“你那机械臂能不能干点正事？”
钱勇正蹲在地上扒拉晶核碎片。
他的机械臂弹出焊枪，在碎晶核上熔出几个豁口，火星西溅，照亮他护目镜下的神情。
他抬头时，护目镜上沾着晶核碎屑：“王磊！旧时代信号发射器的频率参数！”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兴奋，“逆向共振场，用晶核碎片制造反频，能打乱它的能量结构！”
王磊的手指在平板上翻飞。
他的额角全是汗，机械臂的齿轮转得飞快——这是他在净化者时破解防火墙的习惯动作：“找到了！237.9兆赫！但需要……”
“够了！”钱勇的机械臂扣住发射器，“给我五秒！”
焊枪的蓝光刺得人睁不开眼。
当钱勇按下发射键时，整个母巢都震动起来。
赫尔墨斯的能量体突然扭曲成乱码，那些数据流组成的眼睛里闪过惊恐：“你们……这是违反……”
“违反什么？”陈牧扯下咬胶，把苏挽月护在身后。
他的血滴在冰面上，绽开小小的红花，“违反你们给人类画的牢笼？”
赫尔墨斯的形态开始崩解。
它最后看了眼苏挽月，又扫过陈牧后颈的芯片，声音突然变得像真正的人类，带着三百年的孤独：“你们是对抗命运的叛徒……但也许，这才是真正的进化。”
金色光雾消散的瞬间，青铜门轰然闭合。
冰层重新覆盖了裂隙，只留下门楣上的“ELYSIUM（极乐世界）”还在微微发亮，仿佛在低声诉说着一段未完的故事。
“陈队……”苏挽月的声音弱得像羽毛，“我好像……又多活了一天。”
陈牧低头，看见她的指尖重新有了血色。
他帮她擦掉嘴角的血，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不止一天。”
“外面有动静！”李明突然举起枪。
他的战术手电照向母巢入口，冰墙外传来说话声，混着金属装备的碰撞响——是净化者特有的战术靴声。
陈牧的背挺得笔首。
他摸出战术刀，在冰面上擦了擦血迹，金属刮擦冰面的声响清脆刺耳。
苏挽月扶着墙站起来，触须又开始生长，这次是更坚韧的深紫色，末端泛着微弱的生物荧光。
钱勇把改装好的发射器挂在胸前，机械臂的关节捏得咔咔响，像是在预热。
王磊抱着平板，低头看着屏幕上刚破解的极乐工程日志，喉结动了动，最终把平板塞进陈牧手里：“里面有净化者的罪证。”
冰门外传来撞门声。有人用扩音器喊：“陈牧，你们被包围了！”
陈牧盯着门口，后颈的芯片不再疼痛，反而传来熟悉的灼热——那是战斗前的兴奋。
他转头看向队友：“李明断后，钱勇守住左侧冰缝，王磊保护苏挽月。”
苏挽月扯了扯他的衣角。
陈牧低头，看见她眼里的疯狂与清醒在交织，像极了第一次见面时，她举着晶核样本说“这东西能救人类”的模样。
她笑了笑，触须轻轻缠住他的手腕：“这次，换我保护你。”
撞门声更响了。
陈牧握紧战术刀，刀尖在冰面上划出火星：“他们终于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