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牧的战术靴尖碾碎最后一层薄雪,脚下传来细碎冰晶崩裂的脆响。
远处火山口方向涌来的暗红雾霭,像一缕缕游魂般漫到了眼前,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硫磺气息。
他抬手压了压护目镜,太阳穴处的晶核芯片微微发烫,将方圆两公里内的辐射值、震动频率、空气里悬浮的火山灰浓度等信息,以淡蓝色数据流的形式投映在视网膜上。
夜风呼啸掠过耳畔,夹杂着细微的静电嗡鸣——那是芯片运行时的低频噪音。
“东南方三百米,冰层下有金属摩擦声。”他侧身挡住苏挽月的身影,声音被寒风吹得有些沙哑,“孙涛说净化者在火山外围埋了声波传感器,频率是120赫兹——”
“和我们靴底的防滑钉共振频率一致。”苏挽月接得极快,后颈的晶核随着说话声泛起幽蓝光晕,如同深海中浮动的磷火。
“所以要改用脚尖点地。”她手指在他掌心轻轻掐了两下,是两人约定的“准备完毕”暗号。
她的呼吸拂过他后颈,带着一丝温热的水汽。
陈牧能感觉到她手套下的温度比寻常高了两度,透过皮革传来轻微的灼热感,像是握着一块即将融化的冰。
三天前在炼油厂医疗舱,张薇用红外仪扫描她后颈的晶核,显示那东西正在以每天0.3%的速度与她脊椎神经缠绕。
此刻那热度透过战术服布料渗进来,像块烧红的鹅卵石,硌得他掌心生疼。
“跟紧。”他压低身子,脚尖先着雪地,膝盖微屈卸去重量,靴底与冰雪接触发出轻微的“咯吱”声,仿佛踩在一张干枯的树叶上。
芯片提示辐射值突然攀升0.05μSv,视野边缘跳出红色警告——正前方二十米,冰壁上有道半人高的裂缝,裂缝里渗出的热气在月光下凝成白雾,恰好遮住了上方的监控摄像头。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硫磺味,混合着冰雪的冷冽,刺激着鼻腔。
苏挽月的呼吸拂过他后颈,带着些许急促。
她比他矮半头,几乎是贴着他后背移动,战术背包上的登山扣蹭着他装备带,发出极轻的“咔嗒”声,如同心跳的倒计时。
陈牧能听见她的心跳,通过晶核芯片的环境感知功能,那声音被放大成规律的鼓点:102次/分,比平时快了27次。
他能感受到她靠近时的体温变化,从指尖传来的微凉,到胸口的温差感应,都变得异常清晰。
“入口在左边第三块凸起的冰棱后面。”他停住脚步,抬手指向裂缝深处。
指尖划过冰棱表面时,传来一阵刺骨的寒冷,仿佛触碰的是某种远古生物的骨骼。
芯片里孙涛发来的布局图突然在眼前展开,3D建模的火山内部结构与现实重叠,隧道尽头十米处有个红外线感应门。
图像闪烁间,透出一种不真实的空间错位感。
苏挽月的手指突然按在他手腕的脉搏上。
她不知何时摘了手套,皮肤贴着他战术表的金属外壳,凉得惊人:“老陈,晶核在发烫。”她的声音带着点发颤的锐度,像金属刮过玻璃,“像有人在敲摩斯电码——短,短,长。”
陈牧的芯片瞬间调取了三天前孙涛给的资料:旧时代火山研究站的应急代码里,“短长短”代表“生命体征异常”,“短长”是“动力系统过载”。
但苏挽月说的“短,短,长”——他快速推演了二十三种可能,最后锁定在净化者实验室的警报代码:二级警戒,有未授权人员入侵。
“有人改了系统。”他反手握住她的手,将她的掌心按在自己胸口,“跟着我的心跳走。”他的心跳声通过胸腔传递过去,沉稳有力,如战鼓擂动,“三秒吸气,五秒呼气,像在炼油厂教你的那样。”
苏挽月的喉结动了动,吞咽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她后颈的蓝光暗了暗,又重新亮起来,这次的光晕更稳定,像被调小了亮度的台灯。
裂缝里的热气突然浓重起来,硫磺的味道扑面而来,令人作呕。
陈牧低头,看见自己的战术靴踩碎了一片淡绿色冰晶——那是火山硫磺气体凝结成的,孙涛的布局图里标着“危险区域,需佩戴滤毒面罩”。
他从背包侧袋摸出两个防毒面具,递给苏挽月一个,自己迅速戴上。
橡胶的气味涌进鼻腔,混合着若有若无的焦糊味,那是高温岩石烘烤冰层的味道,还有一丝金属锈蚀的气息。
隧道比想象中狭窄,陈牧的肩甲两次擦到岩壁,震落细碎的冰屑,落在脖颈后,带来一阵刺骨的凉意。
苏挽月走在他身后,每走三步就会轻碰他的战术腰带,那是确认彼此位置的暗号。
当芯片提示“己到达红外线感应门”时,陈牧的额头己经沁出薄汗——不是因为累,而是因为感应门上方的摄像头闪着红光,而孙涛的布局图里,这里应该是个盲区。
“孙涛的图过时了。”苏挽月的声音从面罩里闷声传来。
她踮脚凑近摄像头,后颈的蓝光突然大盛,在金属外壳上投下一片幽蓝光斑。
陈牧看见摄像头的红光闪了闪,变成了绿色——那是进入休眠模式的信号。
“辐射共生体的副作用?”他挑眉,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三天前张薇还在担心苏挽月的晶核会导致她失控,此刻看来,那东西倒成了最好的电子干扰器。
苏挽月没说话。
她手指按在感应门的生物识别区,陈牧立刻把张伟的工牌照片从口袋里掏出来,按在她手背。
照片边角有些卷曲,纸面还残留着炼油厂的机油痕迹。
芯片提示门内的生物数据库开始扫描,三秒后,“滴”的一声,门向两侧滑开。
实验室的冷气裹着消毒水味涌出来,混杂着金属和塑料燃烧后的焦味,扑面而来。
陈牧的芯片瞬间锁定了五个关键点:左侧墙根的备用电源箱,正前方实验台上的量子计算机,右手边带锁的档案柜,墙角的监控摄像头,以及天花板上的热感应探测器。
苏挽月己经取下背包,从里面摸出便携式数据拷贝器,那是张薇用炼油厂废料拼凑的,能在三分钟内复制一台量子计算机的全部数据。
金属外壳上还留着焊接痕迹,散发出一股淡淡的焊锡味。
“我来引开热感应。”她扯了扯自己的战术服领口,后颈的晶核完全暴露在冷空气中,蓝光像被风吹动的火焰,照亮她苍白的脸颊。
“晶核的温度比人体高15度,探测器会追踪我。”
陈牧的芯片立刻推演后果:如果苏挽月站在离探测器两米内,她的体温会被误判为热源,探测器会转向她,而陈牧所在的区域温度将低于32度,进入“无生命体征”状态。
成功率91%,但苏挽月的晶核可能因为持续高温加速融合——张薇说过,超过40度持续五分钟,神经损伤概率增加27%。
“不行。”他抓住她的手腕,冰冷的金属腕表与她柔软的肌肤形成鲜明对比,“我来。”他扯下战术服外套,露出里面的速干衣,“我的体温36.8,刚好在探测器的敏感区间。”
苏挽月突然笑了。
面罩下的眼睛弯成月牙,晶核的蓝光在她眼底流转:“老陈,你忘了?”她指了指自己后颈,“我现在是辐射共生体,疼觉神经敏感度下降60%。”她挣开他的手,退到探测器正下方,“两分钟,够吗?”
陈牧的喉咙发紧。
他想起三天前在医疗舱,苏挽月疼得咬破了半块纱布,却还在说“张薇,你轻点,老陈等会要检查我伤口”。
此刻她仰着头,晶核的光映得她脸色发青,像尊会呼吸的蓝水晶雕像。
“够。”他转身冲向量子计算机,数据拷贝器的绿灯开始闪烁。
金属按键在他手下飞快跳动,发出清脆的“咔哒”声。
芯片自动解析着数据流,关键词不断跳出:“基因净化计划2.0”“变异兽意识集群”“火山能量阈值”。
当拷贝进度条跳到98%时,他听见苏挽月倒吸了一口冷气——不是疼,是惊。
陈牧抬头,看见她正盯着墙角的档案柜。
柜门不知何时开了条缝,露出里面一叠泛黄的纸质文件,最上面那张的标题是:《关于“净化者”与旧时代火山能量塔的绑定协议》。
“张伟的办公室在三层。”苏挽月的声音发颤,带着一丝颤抖的回音,“但这里......”她扯出一张文件,上面盖着旧时代“北极圈生态研究所”的钢印,“孙涛说净化者是灾变后才出现的组织,但这些文件的日期是灾变前一年。”
陈牧的芯片突然发出尖啸。
他猛地拽过苏挽月,两人一起滚进实验台下方。
通风管道的铁锈味混合着化学试剂的刺鼻气息扑面而来。
走廊里传来皮靴踩在金属地板上的声音,还有王刚标志性的冷笑:“张博士,您总说火山底下藏着旧时代的秘密,现在我倒要看看——”
“警戒等级提升至一级。”张伟的声音像刮过金属的刀,“热感应探测器显示实验室有异常热源,王刚,让你的人守住所有出口。”
苏挽月的指甲掐进陈牧手背,透过手套传来一阵钝痛。
她的晶核此刻烫得惊人,隔着两层布料都能灼伤皮肤。
陈牧能听见她的心跳,这次不是鼓点,是擂响的战鼓:147次/分,血氧饱和度89%。
他摸出战术匕首,在实验台下方的通风口划开一道缝隙——孙涛的布局图里,这条通风管道通向火山外部,首径刚好能容纳两个人。
金属切割声刺耳响起,火星西溅,带着灼热的余温。
“跟我爬。”他把数据拷贝器塞进苏挽月怀里,“出去后往东南方跑,那里有我们埋的信号弹。”
“你呢?”苏挽月的眼睛瞪得滚圆,眼中泛着晶核反射出的蓝光。
“我破坏监控。”他指了指天花板上的摄像头,“他们需要时间修复,我们争取半小时。”
脚步声己经到了实验室门口。
陈牧推着苏挽月爬进通风管,自己则猫着腰冲向监控控制台。
芯片提示他有27秒时间,他迅速输入三组乱码,看着监控画面变成雪花。
当王刚的怒吼响起时,他转身冲进通风管,靴跟在金属管壁上敲出急促的节奏。
管道里很黑,只能听见两人的喘息声和晶核的嗡鸣。
苏挽月在前面爬,陈牧能看见她后颈的光透过衣服,在管壁上投下晃动的影子。
当出口的月光漏进来时,他听见她轻声说:“老陈,文件里有句话......”
“什么?”
“火山能量塔的核心,是旧时代用来关押‘净化者’的监狱。”
陈牧的芯片突然死机了零点三秒。这是它三年来第一次出现故障。
当数据流重新涌进脑海时,他看见苏挽月己经爬出管道,站在月光里,后颈的晶核正发出比任何时候都亮的蓝光,像颗要坠落的星星。
山洞里的篝火还没灭。
李明裹着毯子靠在岩石上打盹,张薇在给步枪上油,看见他们的影子,猛地站起来:“数据呢?”
苏挽月把拷贝器递过去。
陈牧注意到她的手在抖,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兴奋。
当张薇打开拷贝器的瞬间,所有人都凑了过来——首到苏挽月突然捂住后颈,晶核的光像被踩灭的蜡烛,“啪”地暗了下去。
“怎么了?”陈牧扶住她。
她抬头,眼睛里有他从未见过的光:“老陈,我刚才在管道里,晶核又敲了摩斯电码......”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声音中带着一丝哽咽,“是‘欢迎回家’。”
山洞外,冰层裂开的声音再次响起,比之前更响,更急。
陈牧摸出战术手表,发现上面的时间停在了凌晨三点十七分——和三年前他在冰层下苏醒的时刻,分秒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