舰桥的金属地板在陈牧脚下震颤，每一次震动都像有巨锤在敲打他的太阳穴。
空气中弥漫着焦糊与机油混合的气息，控制台上的红灯疯狂闪烁，像是垂死的心跳。
苏挽月的体温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流失，她的脸贴在他颈侧，呼吸轻得几乎要被警报声吞没。
那声音尖锐刺耳，像无数根钢针在耳膜上划动。
后颈芯片传来的热度灼烧着皮肤，那是融合完成的余温，也是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希望。
汗水顺着脊背滑进衣领，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潮湿。
"牧哥......冰裂声......"苏挽月突然发出气音，睫毛在苍白的脸上颤动。
她的话音刚落，陈牧便听见了——原本震耳欲聋的警报里，不知何时混入了冰层崩裂的脆响——像无数根冰锥同时扎进金属，由远及近，越来越密。
"钱勇！
备用系统进度？"陈牧扯着嗓子喊，余光瞥见钱勇正跪在控制台前，扳手在接口里拧得火星西溅。
这个总爱叼着烟的机械师此刻额角全是汗，工装裤膝盖处被金属划破，渗出暗红的血："撑死还剩三分钟！
这破船的动力炉早炸成渣了，现在全靠应急电池硬扛！"
陈牧低头看向怀中的苏挽月。
她的晶核位置还留着被赵云飞投影贯穿时的灼痕，皮肤下隐约有幽蓝的光脉游走——那是辐射共生体在垂死挣扎。
指尖触到她的手腕，冷得像一块冻透的鹅卵石，几乎感受不到脉搏。
芯片在他后颈发烫，战术推演模式自动开启，眼前浮现出淡绿色的全息投影：舰体结构正在以每秒0.7米的速度扭曲，左舷三号舱室将在47秒后坍塌，碎片轨迹会覆盖到逃生舱入口。
"跟我来！"他攥紧苏挽月的手腕，掌心传来一阵刺骨寒意。
钱勇抄起地上的应急斧，反手砸开舱门，冰屑混着金属碎屑劈头盖脸砸下来，刮过脸颊时隐隐作痛。
陈牧侧身护住苏挽月，战术靴碾过变形的甲板，每一步都能听见金属扭曲的呻吟，脚底传来不祥的咯吱声，仿佛随时会塌陷。
"等等！"钱勇突然拽住他的战术背心。
陈牧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后颈芯片的纹路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从脊椎向上爬至耳后，每一道银纹亮起时，都有细碎的晶核碎片从空气中被吸入芯片。
那些碎片泛着幽紫，和赵云飞消散前的光粒颜色一模一样。
"这是......"钱勇的喉结动了动，"老赵的晶核？"
陈牧的太阳穴突突首跳。
芯片突然在他脑海里展开一段模糊影像：黑暗中，无数巨大的金属残骸堆叠成山，最顶端是和"曙光号"一模一样的母舰，只不过舰首刻着"泰坦-Ⅶ"的字样。
残骸下方是深不见底的洞穴，洞壁上布满发光的晶簇，像某种生物的血管，在缓慢跳动，似乎仍在呼吸。
"净化者的中枢......"苏挽月突然开口，声音比冰风还冷。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抠进陈牧手背，指甲几乎嵌进皮肉，"赵云飞说的实验室......不是地面那个。"
陈牧瞳孔骤缩。
他想起芯片里被锁死的"文明传承者"文档，想起苏挽月曾说自己是"第47号实验体"。
那些被他刻意忽略的线索突然串成线——赵云飞最后的温柔眼神，不是对"女儿"，而是对"实验品"。
"还有23秒！"钱勇的吼声将他拽回现实。
陈牧抬头，全息投影里的舱室坍塌倒计时己经跳到了19。
他咬着牙冲进通道，管道里的蒸汽喷在脸上，烫得生疼，视线也变得模糊。
苏挽月的头垂在他臂弯，发梢扫过他战术服的金属扣，发出细碎的摩擦声，像某种低语。
逃生舱的红色指示灯终于在转角处亮起。
钱勇当先冲过去，用应急斧劈开舱门封条，陈牧刚跨进舱门半步，整艘"曙光号"突然发出垂死的哀鸣。
冰海裂隙的能量波动像实质的浪潮，透过舰体撞在他们后背上——陈牧眼前一黑，怀里的苏挽月差点脱手，钱勇被甩到舱壁，额角撞出鲜血。
耳边嗡嗡作响，像是整个宇宙都在轰鸣。
"抓住固定环！"陈牧扑到舱内，将苏挽月塞进座位，自己扣上安全带的瞬间，逃生舱被裂隙的引力扯得倒转。
金属摩擦声刺穿耳膜，导航屏的雪花点里，陈牧看见冰海在头顶翻涌，无数发光的晶簇从裂隙深处升起，像海底的星辰，又像某种沉睡的生物睁开了眼睛。
"氧气剩余5小时42分。"机械音响起时，钱勇正捂着流血的额头爬起来："操，推进器坏了，转向系统也歇菜。
现在就是个铁罐头往下掉。"
陈牧解开安全带，跪在苏挽月面前。
她的睫毛上凝着冰晶，嘴角还沾着血，却突然露出个极淡的笑："牧哥......我好像......能听见......"
"听见什么？"陈牧握住她的手，发现她的指尖竟有了温度，那种温暖甚至让他心头一颤。
苏挽月的瞳孔开始发散，虹膜深处泛起和芯片一样的银光："有人......在叫我......'容器己就位'......'重启......'"
芯片在陈牧后颈灼烧，他突然想起苏挽月被救时的样子——她浑身都是实验体编号的刺青，晶核位置的皮肤下埋着和芯片同类型的纹路。
此刻两人交叠的手背上，银纹正从他的芯片处蔓延，爬上她的手腕，像活过来的藤蔓，轻轻蠕动。
"维持链接。"陈牧咬牙扯断自己的战术通讯线，将一端按在苏挽月太阳穴，另一端贴紧后颈芯片。
电流窜过神经的刺痛让他差点咬碎后槽牙，但苏挽月涣散的瞳孔逐渐聚焦，指尖的温度开始稳定上升，仿佛血液重新流动了起来。
"陈牧！"钱勇突然拍他后背，指向舷窗。
逃生舱不知何时停了下来，探照灯的白光刺破黑暗，照在一片冰封的洞穴岩壁上。
那些冰不是自然形成的——冰层下嵌着整齐的金属板块，每块板上都刻着己经氧化的字母："Project: Titan"。
陈牧的呼吸骤然一滞。
他想起芯片里的影像，那些堆叠的母舰残骸，此刻正透过冰层若隐若现。
苏挽月的手指轻轻碰了碰舷窗，冰面立刻泛起蛛网般的裂纹："泰坦工程......旧人类最后的......"
"嗡——"
通讯器突然自动开启，电流杂音中，传来一道低沉的电子音，像经过无数次转码的旧磁带："欢迎回家，继承者。"
陈牧的后颈芯片猛地发烫，全息投影里，"泰坦工程"的字样开始与他记忆中的影像重叠。
钱勇的手悬在通讯器开关上，犹豫着没按下去——舱外的温度显示正疯狂跳动，从-57℃降到-79℃，冰层下传来类似机械启动的嗡鸣。
苏挽月突然抓住陈牧的手腕，她的掌心不再冰冷，反而烫得惊人："牧哥......他们......等了很久。"
通讯器里的电子音还在继续，只是这次陈牧听清了最后几个词："......破冰程序......即将启动......"
冰面下的金属板块突然泛起幽蓝的光，逃生舱的外壳开始结霜。
陈牧望着舷窗外逐渐清晰的远古基地轮廓，喉结动了动。
而通讯器里的声音，像一把钥匙，正缓缓拧开冰层下那扇尘封了数十年的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