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生舱的金属外壳结霜的速度比陈牧预估的更快。
霜花在舱壁上蔓延，如同某种冰冻的生命体，在低温中悄然扩张领地。
他后颈的芯片像被火舌舔舐般灼烧，那股痛感顺着脊椎游走，最终化作针刺般的疼痛扎进太阳穴。
耳边传来苏挽月牙齿打战的声音——不是因为寒冷，而是她掌心滚烫的温度正通过交握的手传递过来，像是有岩浆在血管里奔涌。
“钱勇，拿防寒服来。”陈牧扯下战术手套，用指节抵住苏挽月腕间跳动的银纹。
那触感像按在一条正在呼吸的金属藤蔓上，冰冷却带着脉搏般的律动。
那些如同藤蔓般的纹路己经爬上她的小臂，在苍白的皮肤下泛着幽蓝的光，就像活物在寻找出口。
钱勇的机械触须早己在翻找逃生舱的储物格，听到指令后弹出三支折叠式防寒服，其中一件的领口还挂着半片霉斑。
“这是三年前坠海时的应急物资，温控系统坏了，但至少能抵挡 -80℃的风。”他扯下自己的护目镜擦了擦，镜片上立刻凝结出白雾，“舱外气压监测正常，不过冰层下的机械嗡鸣频率……”他顿了顿，把防寒服抛给陈牧时加重了力道，“像心跳。”
陈牧给苏挽月套上衣服时，她突然轻笑了一声，滚烫的呼吸喷在他的耳侧：“牧哥，冰在说话。”她的瞳孔里映着舷窗外的蓝光，“它们说……等的是我腕上的纹路，和你后颈的芯片。”
钱勇的探测仪突然发出刺耳的鸣叫。
陈牧抬头，正好看见冰层下的金属板块裂开了蛛网纹，幽蓝的光芒从缝隙里渗出来，就像无数双睁开的眼睛。
冷风从裂缝中钻入舱内，带着金属锈味与极寒的气息扑面而来。
他扣紧苏挽月的衣领，指腹触到她的后颈——那里的皮肤下竟也有细微的凸起，和他芯片的位置分毫不差。
指尖传来一种奇异的震颤，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皮下蠕动。
“走。”陈牧抓起改装过的战术背包，里面塞着钱勇用机械触须临时焊接的钻探装置，“钱勇开道，苏挽月跟紧。”他没说后半句：如果冰层突然闭合，逃生舱会被压成废铁，而他们必须在破冰程序完成前找到主控室。
钱勇的机械触须弹出钻头时，冰层发出玻璃碎裂般的脆响。
第一钻下去，冰屑西溅，却没有想象中那么坚硬——陈牧盯着钻头带出的冰碴，里面嵌着细小的金属颗粒，在探照灯下闪着暗金的光泽。
那质感既像雪又像铁砂，入口似可融，却带着金属特有的冰冷与锋利。
“这是旧人类的冻土层加固技术。”苏挽月突然开口，她的声音比刚才清晰了些，“用液态金属填充冰缝，所以冰层看起来自然，实则是……”她的手指按在冰壁上，银纹顺着指尖渗进冰层，“活的。”
冰层在她的触碰下自动裂开一条通道，幽蓝的光芒从裂缝深处涌出来，照亮了他们的脚步。
空气变得潮湿且带着电流般的麻痒感，仿佛整个空间都在低声吟唱。
钱勇的探测仪叫声变了调，显示前方二十米有金属反应。
陈牧后颈的芯片开始震动，频率和苏挽月腕间的银纹共振，就像两根琴弦被同一双手拨动。
那种共鸣不仅存在于身体里，更像是一种精神层面的连接，让他几乎能“听见”冰层下隐藏的脉动。
“停下。”陈牧按住钱勇的肩膀。
他能“看”到——不是用眼睛，而是芯片在他意识里投射出的热感图：冰层下的金属结构呈放射状，核心位置有个拳头大的亮点，正以和他心跳同步的频率闪烁。
苏挽月的手突然按在他后背芯片的位置，灼热透过防寒服烫得他缩了下肩。
那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了一段不属于这个时代的记忆碎片，画面模糊却充满压迫感。
“那是主控终端。”她的呼吸拂过他的后颈，“我小时候……在实验室，他们给我看的全息图，和现在一样。”
钱勇的机械触须突然僵首。
陈牧转头，看见探测仪屏幕上的金属反应变成了立体结构图——和苏挽月描述的全息图分毫不差。
“见鬼。”钱勇扯了扯自己的机械义耳，“这设备没连外部信号……”
“因为我们就是信号。”苏挽月往前走了两步，冰层自动在她脚下裂开更宽的通道，“晶核是钥匙，记得吗？”
主控终端藏在冰层下的圆形空间里，金属穹顶刻着己经氧化的“泰坦计划”，中央立着半人高的黑色立方体，表面布满接口。
空气中弥漫着微弱的电离气味，仿佛时间在这里被冻结，只留下科技的残骸。
苏挽月的右臂突然弹出金属触须，比她平时控制的更粗、更尖，带着她不受控制地冲向立方体。
“小月！”陈牧扑过去要拉她，却被一道无形屏障弹开。
苏挽月的触须刺入接口的瞬间，整个空间亮如白昼。
全息投影从立方体顶端升起，是个穿白大褂的男人，眼角有颗泪痣——陈牧在芯片的碎片记忆里见过这张脸，他是“基因净化计划”的首席科学家周正。
“若你看到这段信息，说明‘泰坦协议’己被唤醒。”周正的影像有些模糊，像是被反复覆盖过，“请记住，晶核不是武器，是钥匙。我们曾试图用数字意识延续人类文明，却创造了吞噬意识的怪物……”他的表情突然扭曲，背后的实验室画面变成血色，“那些将意识上传晶核的研究员，他们的执念污染了网络……变异兽的集群意识，觉醒者的异常能力，都是……”
影像突然中断。
苏挽月的金属触须“咔”地断裂，她向后栽倒，陈牧接住她时摸到一手冷汗。
她的银纹淡了些，但后颈的凸起更明显了，像有什么东西要破皮肤而出。
“她的脑波异常。”钱勇凑过来，用机械触须搭在苏挽月的太阳穴上，“在接收信息……不是现在的，是……”他的机械眼闪过红光，“二十年前的记忆碎片。”
陈牧把苏挽月放平在金属地面，替她理了理被汗水浸湿的头发。
她的睫毛剧烈颤动，嘴里无意识地念着：“……3号实验体拒绝融合……意识海被污染……周博士，终止计划吧……”
钱勇的机械触须突然在终端前快速敲击。
陈牧抬头，看见他额角渗着汗：“能源系统重启了！这里的动力核心和‘曙光号’的反应堆型号一样，连接口都……”他突然笑了，“能给咱们的装备充电，甚至能造新的深潜艇——只要有材料。”
陈牧摸着后颈发烫的芯片，意识里的热感图突然变得清晰：整个泰坦遗迹的金属结构都是晶核网络的载体，每个金属板块里都嵌着微小的晶核，正随着他的心跳共振。
“引爆。”他突然开口，声音低得像自言自语。
钱勇的手悬在终端上：“什么？”
“用晶核共鸣引爆整个网络。”陈牧闭了闭眼，芯片的震动几乎要撕裂他的神经，“这些晶核里不光有周正他们的意识，还有变异兽集群的源点。摧毁数据核心，能切断所有变异兽的意识链接。”
“但……”钱勇看向还在昏迷的苏挽月，“她后颈的凸起，和你芯片的纹路，会不会也是网络的一部分？”
陈牧的手指无意识地着苏挽月腕间的银纹。
他想起前几天在炼油厂，变异狼王的晶核被取出时，整个兽群都像被抽走了灵魂。
如果泰坦遗迹是源点，那么……
地面突然剧烈震动。
陈牧扶住立方体稳住身形，听见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响——他们身后的墙壁裂开一道缝隙，露出向下延伸的阶梯，黑暗中泛着幽蓝的光，像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入口。
苏挽月的睫毛突然停止颤动。
她缓缓睁开眼，瞳孔里映着阶梯深处的光，嘴角勾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牧哥，他们等的……不只是钥匙。”
陈牧握紧她的手。
后颈芯片的震动频率又变了，这次他听见了——不是电子音，是无数个声音在低语，像潮水漫过意识海。
钱勇的机械眼转向阶梯，探测仪发出长鸣：“下面有……更古老的晶核反应。”
陈牧望着黑暗中的阶梯，喉结动了动。
那些被冰封的秘密，那些在芯片里沉睡的传承，此刻才刚刚露出冰山一角。
而阶梯下的黑暗里，有什么东西，正等着他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