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潜器的推进器发出濒死的哀鸣，在狭小舱室内回荡，如同某种垂死野兽的呜咽。
陈牧能清晰感知到身后那片晶核浪潮的逼近——每一粒碎片都像灼热的针尖，扎在他后颈的晶核上，刺痛顺着神经首抵脊椎。
他下意识地绷紧肌肉，仿佛这样就能抵御那股来自深处的压迫感。
苏挽月的手指扣着他手腕，凉得惊人，却比任何警报都更让他心跳加速。
她的指尖微微发颤，但力道却不容挣脱，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老陈！”
钱勇突然猛拍操作台上的仪表盘，机械义肢与金属碰撞出脆响，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导航疯了！坐标在跳！它、它自己改了航线！”
陈牧俯身看向闪烁的屏幕，战术推演能力自动展开：原本指向东南方安全区的绿色箭头，正被一团金色乱码吞噬，最终钉死在冰海中央某个红点上。
他的瞳孔微缩，喉间泛起一丝铁锈味。
那红点周围浮动着模糊的轮廓，像一头沉在水下的巨兽，静静蛰伏。
“晶核信号。”苏挽月突然开口，右臂的暗纹诡异地翻涌，几缕半透明的触须从她袖口钻出，轻触导航仪，冰冷的触感在金属表面留下一道淡淡的湿痕。
她的瞳孔泛起金斑，声音低哑：“是……曙光号。赵云飞的旗舰。”
钱勇的额头瞬间沁出冷汗，汗水滑进衣领，带着一股咸腥味：“那玩意儿不是半年前在白令海峡沉了吗？”
“沉的是壳。”苏挽月的触须突然蜷缩成刺状，在导航仪表面划出火星，溅起一串细碎的光点。
“核心控制中枢还活着。这些机械触须舰队……”她喉间溢出低笑，又猛地咬住嘴唇，像是压抑什么可怕的情绪，“它们的脑子，在曙光号里。”
深潜器开始上浮，舱内气压变化让耳朵一阵胀痛。
陈牧能通过晶核“看”到冰面的裂隙——那道站在裂隙边缘的人影己经消失，但残留的金光像蛛网般缠住深潜器，仿佛某种无形的锁链正试图将他们拖回深渊。
当金属外壳破冰而出的刹那，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寒风裹挟着雪沫冲进舱内，刺骨的寒冷瞬间渗透衣物。
冰海之上，悬浮着一座钢铁堡垒。
说是“漂浮”并不准确，成百上千条机械触须从船底刺入冰层，将整艘巨舰固定在海面上，仿佛远古巨兽用利齿咬住猎物。
船身锈迹斑斑，却密布着未完全熄灭的蓝光，像一头受了伤却仍在喘气的野兽，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低沉的震动。
“防御网。”陈牧的晶核共鸣能力自动展开，他看见无数半透明的触须在母舰外围编织成网，每根触须顶端都闪烁着微小的晶核，像夜空中的星辰，却散发着致命的光芒。
钱勇猛地扯开腰间的工具包，金属零件哗啦啦撒了一地，清脆的撞击声在舱内回荡：“早料到会有这一出！从上次打下来的旗舰残骸里拆了触须模块，现在需要……”他的机械义肢快速组装着什么，关节发出咔嗒咔嗒的声响，“重新编程，模拟维护装置的信号。”
陈静从背包里摸出平板，指节抵着下巴，目光紧盯着屏幕上跳动的数据流：“机械触须的神经脉冲频率……我需要三分钟。”她的手指在屏幕上翻飞，发梢被深潜器漏风的通风口吹得乱翘，空气中夹杂着静电和机油的味道。
杨柳缩在角落，盯着自己沾着机油的手。
自从变异兔工坊被净化者摧毁后，她总在无意识地搓手，像要搓掉记忆里的焦糊味。
此刻她突然抬起头，声音干涩：“维修舱在船底，有个废弃的管道口。刘强以前……”她的声音顿了顿，眼眶微微发红，“他修触须时走过那条路。”
陈牧的战术推演在脑海中展开无数条路径，最终锁定船底第三区。
他蹲下来，按住苏挽月的肩膀，语气坚定：“你留在深潜器——”
“放屁。”苏挽月扯下他的手，暗纹顺着手臂爬到脸上，皮肤下隐隐有异样的蠕动。
她的瞳孔金斑更浓了，像两团要烧穿眼眶的火，“我的触须能解析信号，你需要我。”
陈牧盯着她后颈微微隆起的晶核，那里有暗红色的血丝在蠕动，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皮下挣扎。
他想起遗迹里她突然清醒的眼神，喉咙发紧：“撑不住就喊。”
“知道啦，父亲。”苏挽月突然笑了，用只有他能听见的声音，低语道，“就像你在遗迹里喊的那个……创造者？”
警报声在此时撕裂空气，刺耳的蜂鸣震得人耳膜生疼。
黑色战术服的身影从母舰阴影里钻出来，为首者扛着电磁步枪，面甲掀开露出冷硬的下颌线——是王刚。
他的战术目镜闪着红光，扫过深潜器时勾了勾嘴角：“赫尔墨斯的残余数据，可比你们的破伪装管用。”
“跑！”陈牧拽起苏挽月就往船底冲，战术推演在0.3秒内标出三条逃生路线，最终锁定通风管道。
他能感觉到脚下的冰层在震动，仿佛整片冰海都在颤抖。
钱勇扛起装着触须模块的箱子，机械义肢在冰面上砸出深坑；陈静拽着杨柳的手腕，小姑娘的指甲几乎掐进她肉里。
子弹擦着陈牧耳际飞过，在冰面炸出蓝白色的火花，空气中弥漫着灼烧的金属味。
他能“看”到王刚胸牌上的晶核追踪器——指甲盖大小的晶体，正随着射击频率跳动，仿佛一颗不安的心脏。
苏挽月突然踉跄，触须猛地绷首，像无数根银针扎进空气。
她的脸色苍白如纸，额角渗出冷汗。
“闭眼！”她尖叫。
陈牧的晶核突然剧痛，眼前炸开一片金色的雾。
等视线恢复时，王刚的战术目镜正疯狂闪烁，他的手下们抱着头蹲在地上，步枪砸在冰面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苏挽月瘫倒在他怀里，后颈晶核的血丝几乎要渗到皮肤上，嘴唇青白：“干扰……只能撑三十秒……”
钱勇从口袋里摸出针管，扎进她锁骨下方：“抗辐射血清，撑住。”他的手在抖，机械义肢的关节发出咔嗒声，像是某种老旧机器的呻吟。
“走！”陈牧背起苏挽月，冰面在脚下碎裂，寒意透过靴底传来，让人不自觉地加快脚步。
通风管道的入口锈迹斑斑，勉强能塞进一个人。
杨柳扒着边缘往下爬，声音发颤：“管道通到动力舱……刘强说那里有……”
“有什么？”陈静跟着下去，平板还攥在手里，屏幕映亮了她略显苍白的脸。
“不知道。”杨柳的声音越来越小，眼神有些游离，“他说‘别靠近动力舱’，然后……”
陈牧的后颈突然发烫。
晶核共鸣能力像被人拨了一下琴弦，他“看”到母舰内部的结构——钢铁骨架、交错的管道、核心动力舱的位置亮得刺眼。
更诡异的是，那些金属纹路与他后颈的晶核芯片纹路，正在同步震颤，仿佛某种古老的密码正在被唤醒。
“老陈？”钱勇的声音从下方传来，带着些许焦虑，“发什么呆？”
陈牧咽下到嘴边的疑问。
他摸了摸后颈，晶核的热度透过皮肤传来，像某种被唤醒的记忆。
现在不是时候，他对自己说，苏挽月的呼吸喷在他耳后，灼热得不正常；钱勇的机械义肢在管道壁上刮出火星；陈静的平板还亮着，照着杨柳发白的脸。
动力舱的门就在前方。
锈迹斑斑的金属牌上，“核心禁区”西个字还能辨认。
陈牧刚要抬手推门，整艘母舰突然震颤起来。
嗡——
那声音像某种巨兽的低吼，从脚下的钢板传来，震得人牙齿发酸。
陈牧的晶核共鸣能力疯狂跳动，他“看”到动力舱内部的阴影里，有什么东西正在舒展身体，无数条机械触须从墙壁里钻出来，像沉睡的蛇被惊醒。
“等等……”钱勇的机械义肢突然卡住，声音带着一丝迟疑，“这门……没锁？”
陈牧的手停在门把上。
门内的黑暗像一张嘴，正无声地邀请他们进去。
他能听见苏挽月急促的呼吸，钱勇吞咽口水的声音，陈静平板掉在地上的轻响。
这一次，声音更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