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咬金府上，奴仆们刻意绕开大厅西侧的角门——那里飘出的烤肉香气混着浓烈酒香。
程咬金将半扇羊腿重重拍在青铜案上，溅起的油花落在炭火里噼啪作响。他扯下酒坛封口猛灌一口，浑浊的眼珠扫过围坐的几位老将：“今日朝堂那出戏，诸位老哥哥怎么看？太子那混小子，到底是胡闹还是藏着真本事？”
尉迟敬德用小刀挑着滋滋冒油的鹿肉，火星子溅在他布满邹纹的脸上：“哼！我看就是胡闹！哪有储君踩着怪模怪样的鞋子在朝堂上乱窜的？要不是看在陛下的面子上，老子早一槊把他的旱冰鞋挑飞了！”
话音未落，李靖却抚着花白长须轻笑出声。这位身经百战的卫国公往铜炉里添了块松炭，火苗骤然窜起，映得他眼角的皱纹忽明忽暗：“尉迟老弟，你当今天下太平，武将无用武之地？太子看似荒唐，实则在试探各方底线。那些被文臣弹劾的‘罪状’，哪一条不是在敲打朝堂势力？”
秦琼将啃得干干净净的羊骨丢进火里，突然开口：“还记得渭水之盟那年吗？陛下单骑退敌，靠的可不是堂堂正正的兵法。太子如今用赌局引蛇出洞，与陛下当年的手段，倒有几分相似。”他的声音低沉下去，指腹着身上斑驳的伤痕，“况且，能让长安城的百姓心甘情愿跟着胡闹，这份手腕，可不是谁都有的。”
程咬金挠着乱糟糟的络腮胡，抓起案上用竹筒装着的辣条——这是太子赏赐的“战利品”，咬下一大口，辣得首吐舌头：“话是这么说，可他要真带兵西征，能成吗？那帮西突厥骑兵个个如狼似虎，太子连马槊都未必使得利索！”
李靖从袖中取出半卷皱巴巴的羊皮纸，摊开在众人面前。昏黄的烛火下，纸上密密麻麻标注着西域据点与商路，还画着古怪的几何图形：“这是太子暗访平康坊时收集的情报，连龟兹国贵族的爱妾喜好都摸得一清二楚。更关键的是……”他指尖点在纸上某处，“他在赌坊安插的暗桩，竟能准确说出西突厥细作每次接头的时辰、暗号，这份心思，比我们某些校尉还缜密。”
尉迟敬德凑近细看，粗犷的脸上露出惊讶之色：“这小子，真有这般能耐？可他平日里不是在书院气夫子，就是在西市卖辣条，哪像个会打仗的？”
“正因为不像，才最要命。”李靖将羊皮纸小心卷好，眼中闪过赞许，“当所有人都以为他在胡闹时，他却把长安城变成了棋盘。那些被文臣视作‘荒唐’的举动，实则是在织一张大网。”
外面突然传来脚步声，众人下意识转头望了过去。却是侯君集不请自来，手里还提着两坛烈酒，他往地上重重一放，瓮声瓮气道：“方才在玄武门，听到几个文臣在议论，说太子此举是‘以市井手段乱国’。”他抓起酒坛仰头灌下，喉结剧烈滚动，“老子倒觉得，市井手段怎么了？当年我们跟着陛下打天下，不也用了不少见不得光的法子？”
程咬金将辣条包装袋揉成一团，精准抛进火中：“依我看，不如明日找太子讨教讨教。他那些古怪玩意儿，说不定真能派上用场。就说那旱冰鞋，要是士兵都穿上，攻城时从斜坡上冲下来，保管突厥人见都没见过！”
众人哄笑起来，尉迟敬德笑得首拍大腿：“老程你这想法，和太子倒是臭味相投！不过说真的，那小子要是肯把心思用在正途……”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目光望向外面深邃的夜空，“大唐或许真能再开一片新天地。”
李靖起身走到窗前，望着远处东宫方向，轻声道：“太子曾在太学对先生说：‘治大国如烹小鲜，关键是要让这锅菜合百姓口味。’当时众人只当他胡言乱语，可今日想来，这话里藏着的，怕是比《孙子兵法》更难参透的道理。”
此时，长安城的夜市己喧闹起来，朱雀大街的灯笼次第亮起。在这弥漫着烤肉香与酒香的地方，几位大唐最精锐的武将，第一次真正开始正视那个看似荒诞不经的太子。
他们不知道的是，此刻的东宫书房内，李承乾正对着西域地图皱眉思索，案头摆着的，正是白天在朝堂上展示过的羊皮纸情报——只不过，上面又多了几处用朱砂标注的红点，那是他刚刚得到的，关于五姓七望与西突厥暗中往来的密报。
夜色渐深，灯火终于熄灭。程咬金摇摇晃晃地走出送走众人，嘴里还嘟囔着要找太子定制“战甲版旱冰鞋”。
而李靖站在大街上，望着满天星斗，低声对身旁的秦琼道：“看来，太子的棋局，才刚刚开始。接下来要对付的，恐怕不只是西突厥……”
他的目光投向城南方向，那里是崔、卢、李、郑、王五姓大族的宅邸所在。夜风卷起满地落叶，隐隐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惊破了长安城短暂的平静。
当武将们在一起喝酒吃肉议论纷纷时，五姓七望的族老们也聚集在崔氏宗祠。檀香缭绕中，崔家家主用银簪挑起灯芯，火光骤然明亮，映得墙上的族谱泛着冷光：“太子的赌局看似针对西突厥，实则断了我们不少财路。那些西域商队，可都是我们在长安的钱袋子。”
“听说太子要西征？”卢氏老者抚着雪白长须，眼中闪过一丝阴鸷，“哼，正好让他折戟沉沙。没了这个绊脚石，朝堂就该听我们的了。”
“不可大意。”李家的中年男子突然开口，他手中把玩着一枚西域进贡的玛瑙扳指，“这太子看似荒唐，实则步步为营。他在书院推行的‘杂学’，表面是胡闹，实则在动摇我们垄断的经学根基。”
众人沉默片刻，崔家家主缓缓起身，走到窗前望着漆黑的夜空：“传令下去，让在军中的子弟密切关注动向。若是太子真能随军……”
“只怕上面那位不会让太子涉嫌西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