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山雾浓得像化不开的棉絮，赵刚蹲在临时指挥所的煤油灯下，手指在地图上缓缓移动。地图上七个红圈连成一道弧线，将独立团根据地半包围——这是侦察兵连夜标注的日军新据点。
"老李，你看这里。"赵刚的铅笔尖停在青龙峡，"鬼子把92式步兵炮架在了隘口，射程覆盖整条补给线。"
李云龙咬着旱烟杆，眯眼凑近地图："他娘的，这是要把老子们困死啊！"
突然，远处传来闷雷般的炮声，紧接着是机枪的哒哒声。赵刚一把掀开门帘，只见东南方向的天际线泛着诡异的橘红色——是赵家峪！
两人翻身上马，带着警卫连疾驰而去。五里路跑下来，马匹浑身冒汗，可越靠近村子，赵刚的心就越往下沉。空气中飘来的不是寻常的火药味，而是一种甜腻的焦臭，像是烧焦的肉混合着硫磺。
赵家峪己成废墟。
燃烧的房梁噼啪作响，地上横七竖八躺着乡亲们的尸体，许多人死状极惨——皮肤溃烂，七窍流血。几个幸存的孩子蜷缩在碾盘下，见到八路军才哇地哭出声。
"鬼子...鬼子撒了药粉..."一个满脸血污的老汉抓住赵刚的裤腿，"风一吹，人就倒..."
赵刚的拳头捏得咯咯响。这分明是芥子气！日军竟对平民使用化学武器！
"医护队！快！"他扯下绑腿浸在水缸里，分给战士们捂住口鼻，"把所有中毒者抬到上风口！"
李云龙一脚踹翻烧焦的门板："狗日的小鬼子！老子非活剥了他们的皮！"
"团长！政委！"通讯兵气喘吁吁跑来，"旅部急电！"
电报纸上只有寥寥数字：
"敌集中第22、36联队及伪军两万，拟三日内合围你部。速撤。"
李云龙把电报揉成一团："撤？往哪撤？东面是悬崖，西面是鬼子炮阵，北面..."
"北面是沼泽。"赵刚接口道，突然眼睛一亮，"等等...沼泽！"
他飞快地翻出另一张地图，指向根据地北部那片标记着危险符号的区域："老李，记得去年鬼子一个中队在野狼沼失踪的事吗？"
李云龙一愣，随即会意："你是说...走鬼子都不敢走的路？"
"对！"赵刚的铅笔在地图上画了条曲折的线，"野狼沼只有一条安全路径，本地猎人才知道。我们可以..."
话没说完，西南方向突然传来密集的枪声——侦察连与日军交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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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时作战会议上，烟雾呛得人睁不开眼。各营连长挤在狭小的地窖里，听着赵刚讲解那个疯狂的计划：
"一连、二连伴攻青龙峡，制造主力突围假象；三连护送乡亲们从野狼沼转移；主力部队走这里——"铅笔尖点在一处不起眼的峡谷，"鹰嘴涧。"
"鹰嘴涧？"张大彪瞪大眼睛，"那地方两边都是绝壁，万一被堵住..."
"正因为险，鬼子才想不到。"赵刚敲了敲地图，"而且我勘测过，涧底有条暗河，水位每天子时会下降两小时，足够部队通过。"
李云龙摸着下巴上的胡茬："老赵，你什么时候勘测的？老子咋不知道？"
"上个月带测绘班训练时顺便做的。"赵刚面不改色地扯谎——其实是他在现代看过这一带的地质资料。
会议刚散，赵刚就把魏和尚叫到一旁："带你的排去准备绳索和木板，越多越好。"
"政委，真要钻山沟啊？"魏和尚挠挠光头，"俺们大刀队就喜欢正面突围..."
赵刚递给他一张草图："按这个做折叠桥，关键时候能救命。"
图纸上是一种可拆卸的简易桥梁结构，用绳索和木板组合，能快速架设在暗河的礁石上。魏和尚虽看不懂原理，但对赵刚的命令从不打折扣："中！俺这就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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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拂晓，伴攻行动开始。
张大彪的一连大张旗鼓地向青龙峡进军，故意让日军侦察机发现。等鬼子调兵围堵时，他们又突然钻进早就挖好的地道，消失得无影无踪。
真正的突围在午夜展开。
鹰嘴涧比想象的还要险恶——两侧峭壁如刀削斧劈，最窄处仅容一人侧身通过。战士们牵着战马，扛着物资，在漆黑的山涧里艰难前行。赵刚走在最前面，手里拎着盏蒙了蓝布的煤油灯，微弱的灯光只能照见脚下三尺。
"停！"赵刚突然举手，整个队伍立刻静止。
前方传来哗哗的水声，暗河到了。借着灯光看去，湍急的水流泛着白沫，最深处至少齐腰。
"架桥！"
魏和尚带人迅速组装起那些奇怪的木板和绳索。令战士们惊讶的是，这些零件拼在一起后，竟真的在急流中搭出了一条摇摆却稳固的通道！
"神了！"李云龙踩着吱呀作响的木板桥，"老赵，你这脑袋瓜子咋长的？"
赵刚笑而不答，目光始终盯着对岸的黑暗。突然，他耳朵一动——有碎石滚落的声音！
"有埋伏！隐蔽！"
几乎同时，峭壁上亮起数十支火把，子弹如暴雨般倾泻而下。最前面的几个战士猝不及防，惨叫着跌入急流。
"他娘的中计了！"李云龙一个翻滚躲到巨石后，"怎么会有鬼子？"
赵刚脸色铁青。这个突围路线只有营以上干部知道，除非...
"有内奸！"
峭壁上的日军开始往下扔手雷，爆炸的气浪掀翻了刚搭好的木桥。更糟的是，暗河水位开始上涨——他们错过了最佳渡河时机！
"二排掩护！三排抢救伤员！"赵刚声嘶力竭地喊着，同时举枪射击。子弹打在峭壁上溅起串串火星，但收效甚微。
危急关头，魏和尚带着大刀队竟顺着藤蔓往峭壁上爬！这些山里长大的战士像猿猴般灵活，很快就接近了日军埋伏点。
惨烈的白刃战在悬崖上展开。魏和尚的大刀舞成一片银光，所过之处血肉横飞。有个日军机枪手刚调转枪口，就被他一刀连人带枪劈成两半！
趁此机会，赵刚组织剩余部队强渡暗河。战士们手拉手组链，在齐胸深的激流中艰难前行。不时有人被冲走，但立刻就有战友补上位置。
当最后一支部队爬上对岸时，东方己经泛白。清点人数，伤亡近百，还丢了全部重武器。但更让赵刚心痛的是——魏和尚没回来。
"政委..."浑身是血的张大彪哽咽道，"和尚他...为了炸鬼子机枪阵地，抱着炸药包跳崖了..."
赵刚眼前一黑，差点栽倒。那个憨厚耿首的少林武僧，那个总嚷着"俺听政委的"的汉子，就这么...
"放屁！"李云龙突然吼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大彪，带一个班跟老子回去找！"
赵刚强忍悲痛拦住他："老李！鬼子马上会追上来！必须立刻转移！"
两人正争执间，前方树林突然传来沙沙声。所有人立刻举枪——
"别...别开枪..."
一个血人踉踉跄跄地走出树林，扑通跪倒在地。那锃亮的光头上满是伤口，但确实是魏和尚！
"和尚！"赵刚冲过去扶住他，"你怎么..."
"俺...俺掉进个水潭..."魏和尚咧着带血的嘴笑了，"顺水漂下来的..."说着从怀里掏出个沾血的本子，"政委...你看这个..."
本子是日军的密码本，里面还夹着张名单。赵刚只看了一眼就脸色大变——名单上赫然写着独立团三个连长的名字，后面标注着银元数目！
"果然有内奸。"李云龙咬牙切齿，"老子非活剐了他们！"
赵刚却盯着密码本最后一页的作战计划，瞳孔骤缩："不好！鬼子真正目标是旅部！"
远处，朝阳己经跃出地平线，将满目疮痍的山涧染成血色。更远处，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