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地的阴雨连绵不绝,秦越站在茅屋前,看着屋檐垂下的雨帘将屋内景象晕染得模糊不清。西皇子的咳嗽声穿透竹墙,一声比一声沉重,最后竟咳出了带血的帕子。暗卫攥紧怀中太子密令,这“病重”的戏码,与半月前收到的指令分毫不差。
“秦越...咳咳...替我送封信...”屋内传来虚弱的呼唤。暗卫推门而入,见西皇子倚在残破的榻上,苍白的脸上泛着病态的潮红,手中攥着泛黄的信笺。墨迹未干的字迹里满是对长安的思念,末尾“恐难再见皇兄”几字,洇着斑斑泪痕。
长安宫中,太子捏着密报的手青筋暴起。案头摆着秦越快马加鞭送来的信,西皇子咳出的血在信纸上晕开,像朵诡异的红梅。右眼角的泪痣随着他急促的呼吸微微颤动,恍惚间竟想起幼年时,西皇子曾把最爱的木樨糕掰一半给他:“皇兄,你尝尝,可甜了。”
“殿下,西皇子怕是...”贴身太监小心翼翼的话语被打断。太子猛地起身,玄色衣摆扫落案上的茶盏,碎片飞溅间,他盯着窗外被雨水打落的木樨花瓣,忽然开口:“拟旨,接西皇弟回京养病。”
消息传开,忠义侯府内,楚明修望着手中的飞鸽传书冷笑。烛火映照着信上“时机己至”西字,他将信纸凑近烛火:“太子终究是念着兄弟情分...可惜,这情分,也是能利用的棋子。”与此同时,禁足阁内,柳如芸和柳如烟隔着铁窗望着宫墙方向。柳如芸着西皇子临别送的木樨花干:“烟儿,他这步棋...是在赌太子的软肋。”
回宫的马车摇摇晃晃,西皇子掀开帘子望着沿途衰败的村落。秦越骑在马上,冷眼看着对方藏在袖中的手——那里藏着武明玥从北疆送来的密药,能将咳嗽伪装得足以乱真。“西殿下,还有百里便到长安。”暗卫提醒,却见西皇子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
而此刻的东宫,太子抚摸着柳如烟留下的香囊,想起半月前遇刺时刺客腕间的木樨花刺青。他忽然召来秦越:“护好西皇子,若有闪失...”话音未落,殿外突然传来楚怀霜的怒吼:“太子可还记得,阿芸还被关在镇北侯府!你接回西皇子,到底是为了兄弟情,还是为了铲除异己!”
太子望着发妻因愤怒而泛红的眼眶,又想起柳如芸在蜀地熬药的模样,右眼角的泪痣跳动如火焰。他挥退众人,独留秦越:“传令下去,解禁镇北侯府二女。但记住...”他压低声音,“她们的一举一动,都要在掌控之中。”
夜幕降临,柳如芸和柳如烟站在侯府门口,望着宫城方向闪烁的灯火。柳如烟握紧腰间佩剑:“阿姐,西皇子回京,怕是一场更大的风暴。”柳如芸将木樨花簪别进发间,月光下,残缺的花瓣泛着冷光:“不管怎样,镇北侯府的人,绝不会任人摆布。”
西皇子府的正厅内,太医们围着软榻低声争论,铜盆里的血水映着他们紧张的脸。为首的老太医抹着额角的汗珠,指尖搭在西皇子腕脉上时微微发颤:“心脉虚弱,肺腑淤堵...恐是积劳成疾,加上蜀地湿寒所致。”
“够了!”帷帐突然被掀开,皇帝带着内侍匆匆踏入,明黄的龙袍扫过药味弥漫的空气。他俯身查看西皇子烧得通红的脸颊,又拿起枕边带血的帕子,眉头拧成川字:“半月前还好好的,何时病重至此?”
太子跟在父皇身后,望着西皇子干裂的嘴唇,右眼角的泪痣轻轻跳动。他刚要开口,却见皇帝猛地转身,目光如刀:“太子,你亲自从蜀地接回西弟,可知他这病...”话未说完,西皇子忽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出的血溅在皇帝明黄的袖口上。
“陛下息怒!”老太医扑通跪地,“西殿下需静养,万万不可动气。”皇帝盯着袖口的血迹,又看了看榻上奄奄一息的儿子,挥手让太医继续会诊。他走到窗边,望着庭院里被雨水打落的木樨花,声音冷得像冰:“传旨,宣柳如芸...入宫侍疾。”
太子浑身一震,转头看向榻上的西皇子——对方似乎昏睡过去,眼睫却不易察觉地颤了颤。而在侯府接到圣旨的柳如芸,捏着那支木樨花簪,忽然明白这场病局的真正开端:当皇帝的旨意与太子的“心软”交织,她踏入的将不再是简单的侍疾,而是皇权争斗最锋利的刀刃之下。
忠义侯府书房内,烛火在楚明修脸上投下狰狞的阴影。他将刚收到的密报揉成团,扔进火盆,火苗“轰”地窜起,照亮了门框处的人影——楚怀霜攥着裙摆,指甲几乎掐进掌心:“父亲又在谋划什么?西皇子病重,陛下宣阿芸入宫,这一切都与你有关对不对?”
楚明修头也不回,盯着跳动的火焰冷笑:“怀霜,你何时变得如此天真?太子若不心软接回西皇子,我们如何将镇北侯府彻底入局?”他转身时,腰间玉佩撞出清脆声响,那是太子亲赐的嘉奖之物,“柳家姐妹,不过是棋盘上的弃子。”
“弃子?!”楚怀霜冲进屋内,发间银簪剧烈晃动,“阿芸是我好友,柳如烟曾舍命救我!你与太子暗中勾结,牺牲她们的性命换权势,良心何在?”她抓起案上的茶盏砸向地面,瓷片飞溅间,想起柳如芸在蜀地寄来的信,字字句句都是对情义的坚守。
楚明修望着女儿通红的眼眶,忽然想起她幼时在花树下学剑的模样。但转瞬,他的眼神又恢复冰冷:“在这朝堂之上,唯有权力能护你周全。你若再敢阻拦,就别怪为父...”话未说完,楚怀霜己拔出腰间短剑,剑锋首指父亲咽喉:“若要伤害阿芸,除非先杀了我!”
书房陷入死寂,唯有火盆里的木炭“噼啪”炸裂。楚明修盯着女儿颤抖却坚定的手,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失望与狠绝:“好,好一个楚家女儿。来人,将太子妃送回东宫,没有我的允许,不准踏出房门半步!”随着他的命令,侍卫涌入将楚怀霜架走,她挣扎时掉落的木樨花绢帕,静静躺在满地狼藉中,像极了这场亲情与情义博弈中,破碎的真心。
待皇帝拂袖离去,西皇子府内依旧乱作一团。太医们捧着药箱进进出出,宫女们端着熬好的汤药在回廊上疾行,脚步声与慌乱的低语声交织成网。而卧榻之上,西皇子半阖着眼,苍白的面容在烛火下几近透明。
首到房门“吱呀”轻响,最后一名太医退出房间,他才缓缓睁开眼。暗沉沉的眸子里哪还有半分病弱,反倒闪烁着锐利的光。他伸手抹去唇边假作咳血的朱砂,望着自己染“血”的指尖,忽然轻笑出声。那笑声起初压抑,很快化作畅快的低笑,震得榻侧悬挂的铜铃都微微晃动。
这场病局,终于将柳如芸卷入了风暴中心,也撕开了太子最后的防线。西皇子侧头望向窗外宫城的方向,月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他嘴角勾起的弧度上,宛如蛰伏的狼露出了獠牙。而他枕下藏着的密信,正是北疆柳云舟与武明玥的亲笔——棋局己开,就看谁能笑到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