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书房内,柳明修将虎符重重拍在檀木桌上,青铜铸造的虎身与桌面相撞,发出沉郁的声响。柳如芸望着父亲鬓角新添的白发,想起三日前皇帝赐婚时,他站在朝堂上沉默不语的模样。
“皇上这道旨意,分明是皇后在背后推波助澜。”柳明修的指节捏得发白,“二十年前,她能逼死西皇子的母妃,如今就能用一道赐婚圣旨,斩断你和苏逸风的牵绊。”
柳如芸拾起案上的密信,正是皇后暗格里那封提及虎符的消息。墨迹在烛光下泛着诡异的暗红,仿佛早己预见今日的局面。“父亲,皇后想要的是镇北军的调兵权。”她将密信凑近烛火,火舌舔舐间,字迹逐渐显现,“一旦虎符落入她手,西北边疆和京城卫戍将再无制衡之力。”
窗外突然传来瓦片轻响,柳明修瞬间抽出佩剑。一道黑影翻窗而入,竟是柳如芸派往北疆的暗卫。“小姐,大少爷传来消息,”暗卫单膝跪地,“六皇子以整顿漕运为名,正在调拨商船往雁门关运送军械,船上却藏着皇后的私兵。”
柳如芸与父亲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警惕。北疆是大哥柳云舟镇守的防线,若皇后的私兵混入,不仅威胁边关安危,更能借此掌控虎符。“父亲,我们必须赶在他们之前……”
“如芸,你可知晓这虎符意味着什么?”柳明修忽然打断她,苍老的手掌覆上虎符,“当年先帝将它一分为二,一半在皇室,一半在镇北军。持有虎符者,可号令十万铁骑。而你母亲临终前,将这半块虎符托付给我时说——”他的声音突然哽咽,“若有一日侯府深陷绝境,宁可将虎符投入黄河,也不能让它成为祸国的利器。”
柳如芸跪坐在父亲身前,月光透过窗棂洒在虎符的纹路间。她想起小时候,母亲常抱着她在花园里,指着天上的星星说:“如芸要做个心怀家国的人。”此刻,这份沉甸甸的责任压在肩头,远比皇后的阴谋更令人窒息。
“父亲,西皇子虽被赐婚,但他绝不会坐视不理。”柳如芸握住父亲的手,“武明玥看似大大咧咧,实则重情重义。她与苏逸风的婚约,或许能成为我们破局的关键。”
话音未落,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小桃脸色苍白地撞开门:“姑娘!西皇子府传来消息,武家小姐大闹婚宴筹备处,说若不将婚期推迟三月,她就带着船队去南洋做生意!”
柳如芸与柳明修相视一笑,紧绷的气氛终于稍缓。武明玥的“胡闹”,何尝不是苏逸风传递的信号——他在等,等一个将计就计的时机。
深夜,柳如芸独自站在侯府的演武场。月光下,虎符泛着幽幽冷光。她轻抚过虎身的纹路,忽然想起苏逸风掌心的薄茧——那个在朝堂上甘愿受八十鞭刑的男人,此刻是否也在谋划着反击?
“在想什么?”熟悉的声音惊得她转身。苏逸风不知何时出现在围墙之上,玄色披风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他翻身跃下,腰间的玉佩与虎符遥相呼应。
“你不该来,万一被皇后的人发现……”柳如芸话未说完,便被他轻轻握住手腕。
“看到武明玥的‘杰作’了?”苏逸风的指尖划过她腕间的旧伤,那里还留着江南突围时的疤痕,“她拖延婚期,是为了给我们争取时间。皇后以为用婚约困住我,却不知武家的船队,早己在长江下游布下天罗地网。”
柳如芸望着他眼中的笃定,忽然将虎符贴在他掌心:“这半块虎符,交给你。北疆的局势凶险,镇北军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统帅。”
苏逸风怔住,月光照亮他眼底翻涌的情绪。他握紧虎符,低声道:“等我平定北疆,便向父皇请旨……”
“不必。”柳如芸打断他,指尖拂过他眉间的疤痕,“比起一纸婚约,我更愿与你并肩,做这棋局里永远的执子人。”
远处传来更鼓,苏逸风将她轻轻拥入怀中。这一刻,侯府的演武场、朝堂的阴谋、北疆的战火,都化作背景。他们是彼此最坚实的依靠,也是破局的关键。而那半块虎符,终将成为刺破皇后阴谋的利刃,在这波谲云诡的朝局中,开辟出一条新的道路。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北疆军营,柳云舟正借着篝火查看兵书。羊皮地图上,雁门关的防线被朱砂重重勾勒,旁边标注着“六皇子商船路线”的细笔字迹己被汗水洇开。帐外忽有脚步声,身着戎装的柳如烟抱着一摞军报掀帘而入,鬓角沾着未化的雪粒。
“大哥,这是今日各哨卡的巡逻记录。”她将军报放在案头,目光扫过地图上的红点,“第三烽燧的弟兄发现三艘商船吃水异常,船身刻着江南织造的徽记——和父亲信中说的一样。”
柳云舟抬头,看见妹妹袖口磨出的毛边。自她三个月前抵达北疆,便主动跟着军医学习包扎,跟着斥候辨认马蹄印,褪去了侯府千金的娇气,却添了几分戍边将士的英气。“去告诉烽燧长,明日换防时让商队接受检查。”他忽然抽出腰间佩剑,剑鞘上“镇北”二字在火光下泛着冷光,“若敢携带私兵,就地扣押。”
柳如烟握着军报的手顿了顿,忽然低声道:“大哥,父亲的密信里……是不是提到虎符?”
柳云舟的动作骤然僵住。他望着妹妹眼中的忐忑,想起小时候她总跟在柳如芸身后讨糖吃的模样。如今却要在这苦寒之地,教她看懂边疆的烽火。“虎符是镇北军的魂。”他指尖抚过剑柄的纹路,“但比虎符更重要的,是守在烽火台后的弟兄,和他们脚下的每一寸土地。”
帐外传来战马的嘶鸣,柳如烟忽然指着地图上的阴影:“这里,黑山隘口,商队若想绕开哨卡,必走此处。”她抬头时,眼中闪过柳家女儿特有的锐意,“让我带一队斥候去埋伏吧,我认得太子府暗卫的标记。”
柳云舟凝视着妹妹,忽然想起父亲信中那句“看好你妹妹,莫让她再走错路”。他扯下自己的护腕,套在柳如烟纤细的手腕上:“北疆的风雪,能吹裂皮肤,却吹不毁柳家人的骨血。”他转身望向帐外的雪原,“去吧,记住——你身后是雁门关,也是整个大楚的北疆。”
柳如烟摸着护腕上刻着的“镇”字,忽然想起在侯府看见的场景:父亲深夜擦拭“镇北”剑,母亲在灯下绣着海棠帕。此刻,她终于明白,柳家的荣耀从来不在朝堂的权谋,而在这万里边疆的每一道防线,每一声号角。
当她带着斥候小队踏入黑山隘口时,漫天大雪恰好落下。月光映着护腕的金属光泽,柳如烟忽然觉得,这北疆的风雪,正在洗净她过去的荒唐。而远处烽火台上,柳云舟望着妹妹渐行渐远的背影,终于露出欣慰的笑——那个曾在侯府争夺太子妃之位的妹妹,如今正握着长剑,守护着柳家世代坚守的信仰。
雪越下越大,却掩不住商队车轮碾过雪地的声响。柳如烟握紧手中的短刃,护腕上的“镇”字硌得掌心发疼。这一次,她不再是棋盘上的棋子,而是北疆防线上的一道壁垒,与大哥并肩,与万千将士一起,守护着大楚的山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