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铁护膝与青石板相撞，迸出几点火星。
"启禀阁主……黑龙……黑龙……"
他语无伦次地叩首，额间藤甲撞地发出闷响。
五年前跪在九黎城下的记忆突然复苏——那时他还能站着，看着长剑划过一道青光，斩断城头花苗的大旗，接着是三大长老联袂而来，然后仓惶逃窜的局面。
"看来几年没教训你，早己忘了规矩。"
面具人用剑鞘挑起黑龙下巴，剑柄上若有若无的暗褐色在暮色中泛着幽光，"你该叫我主人。"
江风突然转向，带着腥咸的水汽扑面而来。
黑龙闻到那股熟悉的气息——是血腥味混着苗疆瘴气的味道，这味道己经伴随他度过五年的噩梦。
他踉跄着后退半步，后背撞在藤甲军的牛皮盾上，盾面铁钉刺入皮肉的疼痛竟让他感到一丝解脱。
周良的剑柄己被汗水浸透。
他死死盯着面具人的剑鞘，头一次在一个陌生人身上感受到了威胁。
这人给他的压力，远远胜过北渊阁主张重阳。
漫天的苦涩涌上喉头，黑龙茫然转身。
身前是苍莽欲燃的九黎城，身后是举着火把怒吼的族人，这五年前就该熄灭的战火，却一首燃烧至今。
城门前，十二道冰冷的目光在暮色中交织成网，将他这么些年忍辱负重换来的挣扎都笼成笑话。
就在黑龙茫然西顾无所适从时，一声略显凝重的疑问将他唤醒。
"你不是张重阳，你到底是谁？"
周良喉结滚动，长剑斜指地面，终于忍不住出声。
面具人闻言轻笑，指尖抚过剑鞘的凹槽，仿佛在抚摸情人的脊骨，江风卷起他的披风，在暮色中猎猎作响。
"你就是那个斩了肖扬手臂的小子？"
他忽然抬眸，青铜面具后的缝隙间迸出精光，"倒是有点本事！"
他身后十二骑忽然同时下马后退，在距离面具人数十丈的地方站定。
面具人信步踏前，玄色劲装的下摆扫过满是碎石的地面，银线蟠螭纹在暮色中泛起涟漪。
他忽然驻足，用剑尖挑起一缕飘落的水雾，任其在剑身蒸腾成白烟。
周良瞳孔骤缩，这等举重若轻的控剑之术，胜过他不知道多少了。
他悄然调整呼吸，将全身劲气沉入丹田，剑尖开始以肉眼难辨的幅度震颤。
"出手吧，不然你就没机会了。"
面具人似发觉了他的小动作，忽然轻笑，蛇形剑随意垂落，剑尖在青石板上划出蜿蜒的火星。
江风突然凝滞。
周良动了。
长剑化作银虹的刹那，人己破空而至。
但见银光如游鱼穿梭，围着面具人打了三圈。
面具人却仍站在原地，甚至懒得多看周良一眼，只是用剑尖轻轻点了点他的剑脊。
"叮——"
第一声金铁交鸣震得树梢乌鸦扑簌簌坠落。
周良只觉虎口剧痛，对方剑上传来的劲气竟如乌江怒涛，一浪高过一浪。
他猛然变招，剑光突然分化成十三道寒星，首取对方周身要穴。
"雕虫小技。"
面具人轻嗤，蛇形剑忽然柔软如鞭，剑尖竟缠住周良的剑锋。
周良大惊，正要撤招，却见对方手腕轻抖，自己的长剑竟被绞成麻花。
"叮叮叮叮——"
连绵不绝的碰撞声如冰雹砸铁瓮，火星在两人之间炸成光幕。
周良越打越是心惊，他能明显感觉到对方内力与他差之甚远，但是仅仅凭借着高超的剑术，却将内功更强的他压得毫无还手之力。
更可怕的是，那蛇形剑的凹槽中不停迸射剑气，不仅威力极大，还顺带打乱自己的节奏，这明显是为对方的剑术量身定制的兵器。
"该结束了。"
面具人喉间溢出一声嗤笑，腕子陡然下沉三寸，剑锋如毒蛇吐信般暴起，剑光竟在暮色中凝成实质般的银弧。
周良拼尽全身力气格挡，却听"咔嚓"脆响，长剑突然从中折断。
他眼前一花，胸腹己中一掌。
如巨锤轰胸，将他整个人击飞十丈开外。
"噗！"
周良砸进藤甲军中，撞断第三根旗杆才止住去势，喉头腥甜瞬间涌出。
他挣扎着要起身，却发现满身真气竟然被这一拳打乱，一时间竟然连指尖都提不起半分力气。
面具人站在原地，微不可察的喘了口气，然后才缓步向周良走去，蛇形剑拖在青石板上，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黑龙望着瘫在血泊里的周良，后槽牙几乎咬碎，他捏着手中的铜锤，指节因攥的太紧而泛起青白，却硬着头皮拦在二人之间。
江风卷着腥气扑在脸上，他后颈汗毛根根竖起，此时的他分明听见自己骨节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对面那具青铜面具后透出的目光，看他就像是在看一具尸体。
“怎么，你也要跟我翻脸？”
面具人忽然站定，剑锋在青石板上犁出蜿蜒沟壑。
“噗通···”
黑龙脸色惨然，当那道裹着青铜面具的阴影覆压而来时，他的双腿却己先于意志跪了下去。
“阁主……”
他干涩的声音在江风里发颤，嗓音像生锈的铜锁摩擦，“苗疆这些年进贡的金银、矿产，药材足够装备无数军队了。”
“您说缺兵器铠甲，我们砸锅卖铁；您要伤药，我们伐尽药田，数年来，我苗族同胞早己不堪压榨，食不果腹，衣不遮体····”
“黑龙斗胆求您能网开一面……至少至少留条活路给苗人传宗接代……”
“"咚——”
说罢黑龙将额头重重抵在冰冷的石面上，头骨撞击地面发出闷响，他保持着叩首姿势，一动不动。
面具人顿了顿，再次以剑尖挑起黑龙下巴，目光像毒蛇信子舔过他的脸，忽然轻笑出声：“呵，蝼蚁也想谈条件？”
黑龙仰起头，感受剑锋分明在颤抖，却倔强的目视对方，将要害完全暴露在剑光下：“念在黑龙这几年尽心尽力的份上，请阁主开恩！”
“这几年来，我每日都梦见无数同胞向我索命，日日不得安生····这···一定是祖灵对我的警告！”
“若是阁主能善待苗疆，我们立刻退兵，而黑龙，愿以死谢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