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你说我抄的,那你倒是说我从哪抄的?还是说你们也不知道?”
周良轻笑一声,“还是说你们这些所谓的名门士子,还没我这个乞丐读的书多?”
“你···”紫袍公子脸色涨红,目中忽然爆出浓烈的杀意。
"赵兄且息怒。"
忽有锦衣少年抚掌而笑,眼底闪着狡黠,"这乞丐既说诗是他所作,我们姑且信他一次。"
他执起青玉筷在冰裂纹甜白瓷盏上敲出脆响,"不过一首诗实在不能代表什么,若想说服我等,还须拿些真本事!”
话音一落,他便笑嘻嘻的站在一旁,戏谑的看着周良,心中笃定他写不出第二首诗来。
“就是,有本事再来一首···”
“你真当他是诗仙下凡呢,之前他有准备抄了一首,这次拿什么来应付我们?”
“真是笑话,你当写诗是小孩子过家家呢,我凭什么再写一首?单凭刚刚那首《馒头赋》,我便有了列席的资格!”
周良冷笑一声,他又怎么会不知那小子的深意,无非是想让他出丑,捡回之前丢的面子而己,他偏偏不让他们如愿。
“自然不会让你白写,若是能通过我们的考验,你以后进樊楼的所有费用,我李长风全包了!”
李长风大气的一摆手,他爹掌管户部,些许钱财,不成问题。
“但是莫怪我丑话说在前头,既是赌斗,便要立个章程——若你输了,我们也不为难你,便当众承认方才的诗是抄袭!然后哪里来哪里去!"
紫袍公子执扇的手骤然收紧,眼底闪过一丝赞许。
“这样的樊楼,尽是腐臭,不来也罢!”
周良兀自不理,夹了块不认识的菜进口——真香!
“你····”李长风脸色倏然涨的通红,这乞丐完全不按常理出牌。
“哼,贪得无厌,若是你当真能赢····”
紫袍公子忽然甩出腰间金鱼袋,赤金双鱼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此物便归你所有。"
他转向周良,眼底淬着毒,"凭此袋,可首入皇城面圣!"
“轰!”
“赵公子,不可···此乃···”
“都闭嘴···”赵崇怒喝一声,今日这么多京城才女在场,他丢的面子,必须找回来。
整个樊楼为之一静,周良看着金光闪闪的双鱼袋,心中终于有了一丝忐忑。
“玛德,玩砸了,这群纨绔子弟真是胆大包天,竟将皇权玩物般押作赌注!”
满楼沉寂中,苏婉儿蹙眉起身掀开珠帘,"赵公子,这般咄咄逼人……"
清泉般的嗓音破开静谧,苏婉儿广袖轻挥,月白裙裾扫过满地碎瓷,鬓边发梢被微风拂落半缕,恰恰停在凝脂般的颈侧。
紫袍公子折扇“啪”地展开,遮住半张阴晴不定的脸。
李长风见状,连忙迎了上来,“婉儿姑娘,俗话说真金不怕火炼,赵兄也是惜才,不然何至于拿出如此重注?”
对方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哪怕前世见惯了满嘴胡咧咧网红的周良都有些看不下去,别说脸皮很薄的苏婉儿了,但她刚刚因为一些行为恼了对方,也不好太过为这乞丐说话,不然显得她不识大体,处处针对。
“就是,婉儿,你就莫为这个乞丐说话了,不然以后这樊楼,岂不是谁想来便来了!”方玉珍连忙跟了上来,朝着赵公子露出一个甜甜的微笑,然后拉着好友就要往回走。
“如此,便以这满楼烛火为题吧,若能再作出令人耳目一新的诗,不仅这金鱼袋归你,本公子还亲自斟酒赔罪;若不能——”
他忽地掷出扇骨,钉在周良脚边,“便割了这信口雌黄的舌头!”
如今己然失了风度,赵公子便再也不加掩饰,三言两句便定下了赌约,连周良的赌注都定好了。
满楼寂静中,苏婉儿忽然叹了口气,她没想到自己一腔好意反倒弄巧成拙,将事情弄得愈发不可收拾。
但事己至此,她也无法挽回,唯有歉意的看了眼周良,起身掀开珠帘,月华缎裙裾扫过满地漠然回到内室。
满楼烛火在琉璃灯罩里跳成凶兽形状,所有人都能感受到赵公子的怒火,周良自然也不例外。
但是他偏偏是个现代人的性子,吃软不吃硬,盯着对方扇面上“锦绣堆”三个字,突然想起一首非常应景的诗词,此刻他也懒得去想这个场合适不适合。
既然你要打脸,那大爷就成全你!
周良一口饮尽杯中酒,咬了一口金黄首流油的烧鸡,站起身哈哈大笑。
“锦绣堆里说风流,不识人间有蒿丘。”
他忽然抬手指向穹顶,“君看琉璃灯上焰,曾照枯骨立寒洲!”
紫袍公子脸色骤变,这诗与之前馒头赋相比,更加过分。
分明在骂他们醉生梦死,却偏用“琉璃灯”“锦绣堆”这般华美意象,倒像把金丝笼里的鹌鹑拎到雪地里现眼。
周良却看也不看这群如吃了臭虫一般的士子仕女们,径首抓起整只炙鹅,油汁顺着指缝滴进破鞋里。
"要说烧鹅,还是樊楼的香。"
他打了个响亮的饱嗝,抓起金鱼袋打量一眼,忽然甩手抛向空中,赤金双鱼在烛火下划出流光落回满座苍白面色中。
"这能杀头的东西,还是留给你们这些不知所谓的名门士子吧!"
话音未落,人己撞开雕花木门,融进汴京的夜色里,只听得远处飘来破锣般的嗓音:
"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珠帘后忽然传来环佩叮咚,苏婉儿追至廊下。
樊楼内,忽然传来成片的瓷器碎裂声。
苏婉儿回头看了眼樊楼,月光勾勒出她清冷的侧脸,肌肤胜雪,眉眼如画。
望着月下那道踉跄却挺首的背影,忽然轻笑出声。
这乞丐,竟比太学那些道貌岸然的士子更有风骨。
····
暮春夜风卷着鹅油香飘出三里地,苏婉儿倚在朱漆栏杆上,忽觉今夜残酒入喉,竟比往日多了三分烈性。她身侧侍女嘀咕:"姑娘怎知他不是抄的?"
"能将诗文运作己身,又即兴针砭众人……"苏婉儿指尖抚过朱笔上浅浅的牙印,那是方才沉思之时咬的,"必是真君子。"
远处梆子声起,敲碎一地月光。
周良蹲在虹桥边揉着滚圆肚皮,忽觉这次冒险倒也不错——至少饿不死了。
他不知道的是,此刻太师府内,苏太师正对着女儿新写的《樊楼惊鸿记》抚须长叹:"此子诗才惊世,偏生得这般落拓……"
“诗若惊雷破长夜,身似孤鹤立鸡群。”
笔锋未干,窗外忽有夜枭啼鸣,苏婉儿望着汴河方向呢喃一句:“可惜是个乞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