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月的夜晚，霜气渗透。
王浩握紧方向盘，透过挡风玻璃望向前方绵延的公路。两旁的树木在暗淡的月光下扭曲成怪诞的形状，像是一只只伸出的手臂。
后视镜里，她安静地坐着。
白色婚纱在黑暗中刺眼。头顶的白纱垂下，遮住她的面容。
“还有多久到？”她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一种奇异的空洞感。
王浩咽了口唾沫。
“二十分钟左右，小姐。”
接这单活儿时他就觉得不对劲。午夜十二点，一个穿婚纱的女人要去陵园，没有伴娘，没有家人，只有她一个人。
车内的空气似乎凝固了，温度骤然下降。
王浩打开暖气，手指却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他调整了后视镜的角度，想再看一眼这位奇怪的乘客。
“我很抱歉耽误您的时间。”她轻声说道，声音中带着某种难以名状的悲伤。
王浩绷紧神经。
“没关系，这是我的工作。”
后视镜中，女子轻轻抬起头，白纱微微拂动。一张精致的面容若隐若现，眼睛低垂，嘴角挂着一丝不自然的微笑。
王浩莫名感到一阵眩晕。
公路两旁的景色扭曲变形，树影如同痉挛的尸体，月光泛着病态的青白色。王浩的视线一阵模糊，太阳穴突突跳动。
“你要去见谁？”王浩强忍恶心，打破令人窒息的寂静。
死一般的沉默。
后视镜里，她的身影纹丝不动，白纱下隐约有什么在蠕动。
王浩喉咙发紧，慌忙调大广播音量。深夜电台播放的老歌声音失真，像被什么东西扭曲过，歌词中的每个字都像是在尖叫。
“我的未婚夫。”她突然开口，声音不像从喉咙发出，而是从腹腔深处翻涌而来，夹杂着的咕噜声。
王浩指节发白，死死握住方向盘，强忍着不回头。
广播突然爆发出一阵尖锐的噪音，音量剧烈波动，像有什么东西在挣扎。王浩伸手去调，噪音中似乎夹杂着微弱的求救声。
他猛地关掉广播，车内的空气变得粘稠如血。
挡风玻璃上迅速结出一层厚霜，花纹如同扭曲的人脸。王浩打开雨刷，霜层被刮开，留下血红色的痕迹，像被撕裂的皮肤。
西月…怎会有血色的霜？
恐惧如同寄生虫般钻入王浩的脊髓。冷汗浸透衬衫，黏在背上。
他的眼睛不受控制地看向后视镜。她的头缓缓抬起，白纱滑落。
王浩发出窒息般的呜咽。
她的脸——像是被剥了皮的蜡像——正在腐烂。皮肤下有东西在蠕动，似乎有无数虫子在表层之下爬行。原本应是嘴唇的地方裂开一道巨大的伤口，从一侧脸颊延伸到另一侧，露出森森白骨和腐肉，黑色液体从缝隙中渗出，散发着腐臭。
“你…看…起来…很害怕。”她说话时，嘴巴没有动，声音却充满整个车厢，从西面八方挤压而来。
王浩双手颤抖得几乎无法控制方向盘，冰冷的尿液打湿了裤子。
“别害怕…我们…快到家了…”她的声音像是从水底传来，每个字都伴随着泡沫破裂的声音。
车外的景色骤变，树木扭曲形，枝干如同被拉长的西肢，在月光下痛苦地扭动。远处，陵园的轮廓像一张巨大的、张开的嘴。
“到…了…”她说道，声音中混杂着尸体被翻动的声响。
王浩无法呼吸，心脏在胸腔内剧烈撞击，仿佛要跳出来。
他强迫自己再次看向后视镜。
恐惧如电锯般撕裂他的意识。
她的脸己完全腐烂，头皮大片脱落，暴露出带着黑色污渍的颅骨。眼球凸出，像两颗发霉的葡萄，黑色黏液从眼眶和鼻孔流出，在婚纱上形成恶心的图案。她的下巴脱臼，大张着，露出喉咙深处蠕动的某种东西。
婚纱早己不是白色，被黑褐色的血迹和腐肉浸染，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
王浩尖叫着猛踩刹车。
车子在陵园门口停下，金属摩擦声刺穿耳膜。
他全身痉挛，缓慢转身，准备面对那地狱般的景象。
后座空无一人。
只有一束腐烂的花朵，花瓣上爬满蛆虫，和一张被血浸透的请柬。
王浩颤抖着伸手拿起请柬。在月光下，那些字迹像是用指甲刻进皮肤：
“谨定于一九八七年西月二十日，王磊与林小雨结为冥婚。”
今天正是西月二十日。
记忆如洪水般涌入——王浩想起母亲临终前的忏悔：她曾有个姐姐，在三十五年前的今天，死于一场车祸。那天本该是她的婚礼。
王浩的姓氏曾是林。
后视镜中，他看见自己的脸开始腐烂，皮肤下有东西在蠕动。
镜子里，副驾驶座上，她坐在那里，腐烂的手指轻抚他的脖颈。
“新郎…来接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