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的浊浪翻滚着,拍打着滩涂,发出沉闷的咆哮。
西尊巨大的唐代镇河铁牛,静默地伫立在河岸边,仿佛亘古不变的黑色山丘。
铁牛身上覆盖着厚厚的青苔,其间夹杂着大片暗红色的锈迹,那颜色深得发黑,如同凝固了千年的血液,散发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铁腥气。
民俗学者陈川带着几个学生,顶着凛冽的河风,来到了这片荒凉的河滩。
他此行的目的,正是调查近来铁牛附近频发的溺水怪事。
那些死者,无一例外,身上都布满了奇异的抓痕,深可见骨,仿佛被巨大的铁爪撕裂过。
一个穿着破旧棉袄的老船工,正蹲在不远处的乌篷船边,默默抽着旱烟。
他浑浊的眼睛望向铁牛,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敬畏。
“先生,那东西邪性得很,莫要靠太近。”
张老船工沙哑的声音,被风吹得有些破碎。
陈川点了点头,目光却依旧紧锁着那几尊庞然大物。
他能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压迫感,从铁牛身上弥漫开来,让空气都变得凝重。
学生们则显得有些兴奋,叽叽喳喳地讨论着,全然没有察觉到潜藏的危险。
夜幕很快降临。
河滩上伸手不见五指,只有远处村落零星的灯火,在黑暗中微微闪烁。
一个名叫小李的学生,仗着胆子大,偷偷带着相机溜了出去。
他想拍几张铁牛的夜景照片,作为考察的独特素材。
冰冷的河风吹过,小李裹紧了外套,相机镜头对准了其中一尊铁牛。
取景框里,铁牛的轮廓在微弱的星光下显得格外狰狞。
他按下快门。
闪光灯骤然亮起,刺破了浓重的黑暗。
就在光芒亮起的一瞬间,小李似乎看到铁牛那巨大的、锈迹斑斑的头颅,轻微地动了一下。
他以为是错觉,揉了揉眼睛。
再看时,铁牛依旧静立不动,仿佛刚才只是眼花。
一股寒意从小李的脚底升起,迅速蔓延至全身。
他不敢再多待,匆匆跑回了临时搭建的帐篷。
后半夜,小李开始发高烧。
他浑身滚烫,冷汗浸湿了睡袋,嘴里不停地胡言乱语。
“活了……铁牛活了……”
“它在看我……它的眼睛……”
陈川被惊醒,看着小李痛苦扭曲的脸,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小李的瞳孔放大,布满血丝,脸上是极致的恐惧。
第二天,小李的病情丝毫没有好转。
陈川在附近村落找到一本残破的古籍。
泛黄的纸页上,记载着关于镇河铁牛的惊人秘闻。
原来这西尊铁牛,并非简单的水利设施,而是用来镇压黄河河底一只凶残嗜血的铁爪水怪。
千年前,一场声势浩大的镇妖仪式后,水怪被勉强封印。
但随着岁月的流逝,封印的力量逐渐减弱。
古籍中对水怪的描述,字字触目惊心。
“铁爪裂石,吸髓噬魂。”
陈川的指尖有些发凉。
他抬头望向窗外,那几尊铁牛在阴沉的天空下,更显阴森。
团队里的气氛变得压抑。
另一个女学生在河边取水样时,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
她说她看到水面倒影里,岸边的铁牛,缓缓地转动了身体,一双空洞的眼眶正对着她的方向。
但当她惊恐地回头,铁牛依旧是原来的姿态,纹丝不动。
没有人相信她的话,只当她是过于紧张。
然而,恐惧的种子一旦种下,便会疯狂滋长。
几天后的一个黄昏,一个胆大的男学生独自去河边查看设备。
夕阳将河面染成一片诡异的血红。
他正弯腰检查,突然感觉脚踝一紧,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猛地向河中拖去。
“救命!”
他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凄厉的呼救,整个人便被拽入了冰冷刺骨的河水。
其他人闻声赶来,只看到河面上荡漾的波纹,以及几缕尚未散尽的血色。
水面上,漂浮着一只被撕裂的鞋子。
陈川的心沉到了谷底。
那无形的力量,那铁爪的传说,不再是空穴来风。
水怪真的存在。
而且,它己经开始再次作祟。
接下来的几天,黄河的水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暴涨。
浑浊的河水变得愈发湍急,咆哮着,仿佛地底的恶龙即将挣脱束缚。
沿岸的村庄岌岌可危。
村民们人心惶惶,脸上布满了绝望。
张老船工找到了陈川,他苍老的脸上满是凝重与悲戚。
“劫数啊……这是黄河爷发怒了。”
他颤抖着声音说。
“那水怪,怕是己经挣脱了大半封印。”
“老人家,可有办法?”
陈川急切地问,眼中带着一丝希冀。
张老船工浑浊的目光投向远处的铁牛。
“唯一的法子,就是重新举行千年前的镇妖仪式。”
“用铁牛做阵眼,以人血为引,在月圆之夜,或可将其重新镇压。”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赴死般的决绝。
月圆之夜很快到来。
乌云遮蔽了天空,只有一轮惨白的圆月,散发着阴冷的光。
河滩上,村民们举着火把,火光摇曳,映照着一张张恐惧而坚毅的脸。
陈川站在最前方,手中紧握着那本古籍。
张老船工则在西尊铁牛之间,用石灰画着繁复而古老的符文。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土腥味,还有一种令人作呕的腐臭。
“时辰到了!”
张老船工嘶吼一声,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格外凄厉。
村民们按照古籍记载,开始吟唱古老的咒语。
那咒语晦涩难懂,带着一种原始的、令人心悸的力量。
河水突然开始剧烈翻涌。
一个巨大的漩涡在河心形成,越转越快,仿佛要吞噬一切。
“吼——”
一声非人的咆哮从漩涡深处传来,震得人耳膜生疼。
一只巨大的、覆盖着暗青色鳞片的爪子,猛地从漩涡中伸出,拍向岸边。
那爪子足有小船般大小,指尖闪烁着金属般的寒光,正是传说中的铁爪。
“砰!”
巨爪拍在滩涂上,泥沙飞溅,地面剧烈震颤。
几个靠得近的村民被震飞出去,口吐鲜血。
恐惧像瘟疫一样蔓延。
陈川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大声指挥着众人。
“不要停!继续念咒!”
他看到铁牛身上那些暗红色的锈迹,在月光下仿佛活了过来,微微蠕动着,散发出更加浓郁的血腥气。
水怪的整个身躯,开始从漩涡中缓缓升起。
那是一个难以名状的怪物,身体像是无数溺死者的残骸与生锈的铁器扭曲融合而成,散发着极致的恶臭。
它没有清晰的五官,只有无数只怨毒的眼睛,在腐烂的血肉间闪烁着幽光。
河水被它的妖气染成了墨黑色。
它张开布满铁片般利齿的巨口,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腥臭的涎水滴落,将地面腐蚀出一个个坑洞。
“就是现在!祭品!”
张老船工双目赤红,指着早己准备好的一头壮硕的活牛。
几个胆大的村民,用尽全身力气,将惊恐嘶鸣的活牛推向河边。
铁爪水怪似乎被活牛吸引,巨大的头颅转向那边。
就在此时,陈川按照古籍指引,将早己准备好的一碗混合了鸡血与朱砂的液体,猛地泼向离水怪最近的一尊铁牛。
“滋啦——”
液体泼在铁牛身上,发出一阵刺耳的声响,冒起滚滚黑烟。
那尊铁牛仿佛被注入了某种力量,暗红色的锈迹瞬间变得鲜艳如血,两只空洞的眼眶中,似乎亮起了两点微弱的红光。
“吼!”
水怪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它的一只铁爪,竟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吸附在了那尊铁牛之上,动弹不得。
“有效!”
陈川心中一喜,立刻指挥其他人,将剩余的祭血分别泼向另外三尊铁牛。
西尊铁牛同时亮起妖异的红芒,形成一个巨大的阵法,将水怪困在中央。
水怪疯狂地挣扎,搅得黄河天翻地覆。
巨浪滔天,仿佛要将整个河岸吞没。
村民们在惊涛骇浪中苦苦支撑,咒语声却未曾停歇。
张老船工跪在地上,用指甲划破手心,将鲜血涂抹在身前的符文上。
他的嘴唇蠕动,念诵着更加古老而禁忌的音节。
那声音不似人言,仿佛来自幽冥。
水怪身上的妖气开始减弱,铁爪上的金属光泽也变得暗淡。
它发出的咆哮,也从愤怒转为不甘与痛苦。
陈川看到,西尊铁牛身上的红光越来越盛,仿佛在抽取水怪的力量。
铁牛表面的锈迹,似乎正在剥落,露出底下更加深沉的、仿佛饱饮鲜血的黑色。
这是一场意志与力量的较量。
也是生与死的搏杀。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时辰,也许是一夜。
当东方泛起一丝鱼肚白,水怪的挣扎终于渐渐平息。
它庞大的身躯,在不甘的嘶吼中,一点点被重新拉回河底的漩涡。
那漩涡也随之慢慢缩小,最终消失不见。
滔天的洪水退去,黄河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只是河水依旧浑浊不堪。
西尊铁牛身上的红光敛去,重新恢复了死寂。
它们依旧静默地伫立在那里,仿佛什么也未曾发生。
但经历过这惊魂一夜的人们,看向它们的眼神中,充满了无法言喻的恐惧与敬畏。
陈川瘫坐在地上,浑身都被冷汗浸透。
他知道,水怪只是被暂时镇压,并未被彻底消灭。
只要黄河奔流不息,只要人们心中还有贪婪与欲望,这古老的邪物,总有一天会再次苏醒。
那西尊铁牛,将永远背负着镇压邪祟的使命,也永远承载着这段恐怖的记忆。
从此,再无人敢轻易靠近那些铁牛。
它们成了这片河滩上,一个禁忌的传说。
偶尔,在风雨交加的夜晚,居住在河边的老人会说,能听到从黄河深处,传来阵阵压抑的、仿佛铁器摩擦的低吼。
那声音,令人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