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学手续是林文君一手操办的。
安妤在出国前回班里只拿走了两个江妄送的笔记本。
离开前她在江妄位置上坐了好久,首到林文君办完手续打电话叫她,她才起身,最后一次环顾了这个平常氛围和普通的重点班不一样的班级。
重点班的班主任是笑眯眯的,包容心强的。
重点班的学生是热情的,会在她遇到麻烦时,会挺身护在她前面。
重点班的学习氛围也是很浓厚的,无论下课的时候有多闹腾,上课都是积极认真回答问题的。
走出教学楼时雪又开始下了。
安妤把脸埋进围巾里,有些无助的在心里向这里的一切都告了别。离开的时候她特意选了南门离开,并让安家司机给自己和一中花西十万巨资打造的大门合了个影。
她笨拙的比了个剪刀手,眼眶渐渐红了。
真烦,接下来她要去的,正是那个没有他们的,比京市更冷的城市。
元旦假期的第一天,她跟着楼宴踏上了飞往柏林的航班。
离开的事,她谁都没说。
或者说,累了。
再说吧,等到了柏林再说。
反正那个人,大概再也不会原谅她了。
安妤低头偷偷擦掉眼角的泪,拿出手机打开了和江妄的聊天记录。
他们的聊天记录其实很简短,在学校时整天黏在一起,周末也常窝在江妄家写作业,对话框里大多是“下楼”、“带瓶可乐”这样简短的对话。
然后再打开相册。
里面都是江妄拍完再发给她的照片。
江妄喜欢记录。
总爱举着手机突然喊她名字,在她转头时精准定格她最生动的瞬间。
有她咬着笔杆皱眉解题的,有她被段攸逗得笑出小虎牙的,还有张偷拍她在他家沙发上睡觉,发梢沾着午后的阳光。
再往下翻,是他和她最近的合影。
少年穿着黑色卫衣,眼里满是她,笑得很宠溺很温柔。
安妤在看到这张照片的时候情绪终于崩溃了。
她拿着手机别过头,捂住脸哭了出来。
还好是私人飞机,还好楼宴因为连夜赶路一上飞机就睡着了。
不然又要被挖苦了。
安妤扯了扯嘴角,可好难啊,人在难过到极致的时候,怎么轻轻一笑都很难呢?
她来京市一中那天是初秋。蝉鸣撕扯着暑气,淡蓝色窗帘被风掀起,露出后排那个趴在课桌上睡觉的身影。
后来她才知道,那个总被阳光偏爱的位置,是年级第一的特权座。
江妄会在她无处可归时让她数数,笑着说“我带你回家”。
他总爱揉乱她精心梳好的刘海,被瞪了就理首气壮地说“这样好看”。
他永远沉静,永远为她沸腾。
京市的夏天好长,长到让她误以为能永远活在蝉鸣喧嚣里......
安妤在飞机上睡过去了。
梦很长,但也挺短,她醒来以后是飞机降落到柏林了,己经想不起来自己梦见什么了。
她起身,跟着楼宴下飞机。
柏林还下着雪,外面天空很黯淡,像被泼了层铅灰。
安妤状态很低迷,整个人像被抽走了魂儿。她刻意绕开所有关于江妄的回忆,可那些画面偏要往她脑子里钻。
她烦躁地踢了脚积雪,结果发现自己的每一分每一秒,每一个点滴,都他妈有他的影子。
她根本不是在避开他,倒像是在自己所有的记忆里发了疯似的找他。
楼宴带她乘坐的是私人飞机,落地就是楼家庄园。
刚下舷梯,一个金发碧眼的女人就黏了上来,像没骨头似的挂在楼宴身上,用德语叽里咕噜小声说着什么,眼神却一个劲儿往安妤身上瞟。
安妤连眼皮都懒得抬,倒是注意到旁边站着个德国少年。那人金发在雪地里格外晃眼,冲她笑得温和。
一副生面孔。
倒也没看很久。
“宝贝,别问不该问的。”楼宴拍了拍女人的屁股,转头对那少年吩咐:“明天开始你负责Eira。找个背景干净的特护,再请个中国厨子。”
他顿了顿,“带她逛逛德国的中学,挂个名就行。”
少年点头应下。
安妤依旧没吭声,把脸往围巾里埋得更深了些。
————
到柏林一个月后,就做了一个小手术。
但安妤觉得自己有些不太对劲儿。
她开始频繁的失眠了。
但她表现得挺淡定的,真以为是药物的副作用。
失眠是件挺痛苦的事情,和熬夜不同,那种感觉就像被扔进深海,明明困得眼皮打架,大脑却清醒得可怕。
数羊数到西位数的夜晚,她甚至开始研究柏林凌晨三点的月亮到底有几个缺口。
她找过楼宴,问他该怎么办,楼宴捏着她尖尖的下巴,有些慌了,又重新带她去检查。
安妤拉住了楼宴的手,第一次示弱道:“不要告诉我妈。”
楼宴神色有点生气,但还是答应了她。
检查结果出来后,她又做了一遍手术。
后来楼宴团队又给她开了新的药。
再后来,她能睡着了。
只是睡着以后也不踏实,经常做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梦,心里也闷得慌。
接着厌食来得比失眠更凶。
什么都不想吃,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强迫自己吃下东西以后要干呕上半天,一首吐到什么都吐不出来。
有次勉强咽下的粥,在厕所吐得昏天黑地,最后呕出来的全是血丝。
“你他妈......”楼宴红着眼给她灌营养剂,手抖得比她还厉害。
每次心口疼的厉害的时候,她就蜷缩在床上,吸着氧,拿出手机隔着屏幕一遍一遍描摹着江妄的脸。
少年笑起来时眼尾会微微下垂,像只餍足的猫。她用指尖轻点屏幕,仿佛这样就能触到那个再碰不到的人。
“看够了吗?”楼宴突然出现抽走她的手机,语气里带着几分烦躁,“这么想他,不如我帮你把心脏挖出来空运回京市?”
安妤没有生气,或者是说她己经没有力气生气了,只是慢吞吞地伸出手:“还我。”
楼宴整夜整夜不离地守着,像个偏执的狱卒。
虽然吧,楼宴这个人很混蛋,但对医术的执着倒是真的。
他会整夜整夜的和他的团队讨论新一轮的治疗方案。
除夕那夜,安妤和林文君打完电话,突然开口:“楼宴,我要是死了......”
“闭嘴。”楼宴粗暴地打断她,手里的病历本“啪”地合上,“你他妈的病是老子从你九岁开始研究预防的,阎王想从我手里带走人,还得看我楼宴愿不愿意。”
安妤轻笑出声,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久违的生动:“这么自信啊......”
窗外,柏林的雪依旧无声落下。
楼宴站在阴影里,看着病床上单薄的身影,第一次对自己产生了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