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结束后,邱园长独自一人来到幼儿园的后园。夕阳西下,那棵百年古树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像一只伸展的手臂覆盖了大半个草坪。她伸手抚摸着粗糙的树皮,闭上眼睛,十年前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建园那天,雨水冲刷着新铺的塑胶场地。一位自称玄阳子的风水师撑着油纸伞站在这里,银白的长发被雨水打湿贴在脸颊两侧。他绕着这棵古树走了三圈,然后用伞尖在地上画了一个奇怪的符号。
"邱园长,此树有灵,"玄阳子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回响,"它见证了太多生死轮回。你们在这里建幼儿园是好事,但切记——"
一阵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打断了邱园长的回忆。她睁开眼睛,仿佛看到玄阳子就站在树影里,那双能看透人心的眼睛正盯着她。
"红苹果成熟时,血光之灾将至。"风水师当年的警告此刻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中。邱园长打了个寒颤,抬头看向园长办公室的窗户——墙柜上那篮红苹果在夕阳映照下宛如一团团跳动的火焰。
她摸出手机,看到丈夫发来的最新消息:"妈今天透析后很虚弱,医生说如果再找不到匹配的肾源..."消息到此戛然而止。邱园长的手指紧紧攥住手机,指节发白。
"园长?"
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邱园长猛地转身,看到谢诗怡站在几步之外,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眉头微蹙。
"您还好吗?脸色看起来很差。"
邱园长迅速调整表情,挤出一个职业性的微笑:"没事,只是有点累。有什么事吗?"
谢诗怡犹豫了一下,递上文件夹:"这是明天献血活动的最终名单和流程,需要您签字确认。"
邱园长接过文件,快速浏览着名单上的五个名字——谢诗怡、王莉、张敏...都是O型或A型血的年轻教师。她的目光在"血型"一栏停留了几秒,然后签下名字。
"对了,"邱园长状似随意地问道,"你认识省立医院的人吗?"
谢诗怡的瞳孔微微收缩:"有个大学同学在检验科工作。怎么了?"
"没什么,随便问问。"邱园长合上文件夹递回去,"明天见。"
看着谢诗怡离去的背影,邱园长的心沉了下去。她不确定自己是否表现得足够自然,但现在己经没有回头路了。
谢诗怡走出幼儿园大门,立刻拨通了大学同学林妍的电话。
"妍妍,有个事想请你帮忙查一下...对,就是关于献血数据调取权限的问题..."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诗怡,你问这个干什么?这可是敏感信息。"
"求你了好吗?就这一次。"谢诗怡咬了咬嘴唇,"我怀疑我们幼儿园的献血活动有问题。"
半小时后,谢诗怡坐在一家咖啡厅的角落,面前摊开着林妍发给她的资料打印件。她的手指微微发抖,咖啡己经凉了却一口未动。
资料显示,过去三个月,市内共有六所幼儿园和小学被下达了"献血指标",全部要求O型或A型血,且采血后数据都被同一个IP地址查询过——省立医院器官移植中心副主任医师办公室。
最令她震惊的是,每所学校献血活动后两周内,该医院器官移植等待名单上就会有一例匹配成功的记录。
"这不可能是巧合..."谢诗怡喃喃自语。
她的手机震动起来,是林妍发来的新消息:"刚打听到更吓人的事,你们那个黎贝校长的表哥就是器官移植中心的副主任刘明!最近他们科里私下在做活体肾源匹配的项目,但没走正规渠道..."
谢诗怡的眼前浮现出邱园长憔悴的面容和墙柜上那些红得刺眼的苹果。一切都联系起来了——所谓的献血指标,实际上是为了筛查匹配的肾源,而目标很可能就是邱园长患尿毒症的家婆。
她盯着名单上自己的名字,胃部一阵绞痛。明天她的血样将被采集,数据会被秘密调取,然后她可能成为下一个"匹配成功"的潜在供体?
谢诗怡抓起包冲出咖啡厅,冷风吹在脸上让她稍微冷静了一些。她需要更多证据,需要知道邱园长到底参与到了什么程度。是单纯的绝望求医,还是己经跨越了法律和道德的底线?
夜色渐深,幼儿园早己空无一人。谢诗怡用备用钥匙打开侧门,轻手轻脚地走向园长办公室。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墙柜上的红苹果泛着诡异的光泽。
她打开邱园长的电脑,输入之前偶然看到的密码。屏幕亮起,最近的文档记录中有一个名为"母亲治疗方案"的加密文件夹。谢诗怡试了几个可能的密码都不对,正准备放弃时,目光落在墙柜上的苹果上。
她输入"redapple",文件夹应声打开。
里面是一系列医疗报告和邮件往来。最上面的一份邮件发自黎贝,内容让谢诗怡倒吸一口冷气:
"邱姐,刘主任说己经找到三个初步匹配的供体,明天采血后做最后确认。如果一切顺利,手术可以安排在下周末。费用方面不用担心,刘主任答应走科研项目的账..."
谢诗怡的手捂住嘴巴,强忍住惊叫的冲动。她继续往下翻,看到一份名单——正是明天要献血的五名教职工,每个人的名字后面都标注了血型、年龄和健康状况评估。她的名字后面还有一个红色的星号,备注栏写着:"最佳匹配候选,需进一步检查肾功能。"
一阵眩晕袭来,谢诗怡扶住桌子才没有跌倒。她不敢相信,自己尊敬的园长竟然在暗中策划这样的事——利用职权和教师的信任,为亲人谋取非法器官来源?
她正要关闭文件,突然听到走廊传来脚步声。谢诗怡迅速关闭电脑,闪身躲进了文件柜后面的角落。
门开了,邱园长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身着灰色长袍的老者。谢诗怡屏住呼吸,从缝隙中看到那老者银白的长发和矍铄的面容——正是邱园长回忆中的风水师玄阳子!
"十年不见,你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老者的声音低沉沙哑,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邱园长的肩膀垮了下来:"玄阳师父,我没有选择...医生说母亲最多还能撑三个月..."
玄阳子走到墙柜前,拿起一个红苹果在手中转动:"还记得我当年的警告吗?'红苹果成熟时,血光之灾将至'。"他锐利的目光扫过房间,谢诗怡感到那视线仿佛穿透了藏身之处,"你以为这是什么意思?"
邱园长沉默不语。
"因果循环,强求的果实终将腐烂。"玄阳子将苹果放回篮子,"你母亲的生命是命,那些年轻人的肾脏就不是命吗?"
"我没有强迫任何人!"邱园长突然激动起来,"献血是自愿的,如果真的匹配成功,我会给出他们无法拒绝的条件..."
"用金钱购买器官?"玄阳子冷笑一声,"你知道这叫什么吗?这叫造孽。"他指向窗外的古树,"那棵树能吸收方圆十里的怨气。你若执迷不悟,怨气就会找上门来。"
邱园长的手机突然响起,她看了一眼屏幕:"是黎校长...刘主任那边有消息了..."
玄阳子摇摇头,转身向门口走去:"好自为之吧。当第一个苹果腐烂时,你会明白一切都己经太迟。"
门关上后,邱园长呆立了片刻,然后接起电话:"喂,黎姐...什么?己经确定了?是谁?...不,不行,绝对不能用她...对,我知道她是最佳匹配,但她是谢诗怡啊!"
躲在暗处的谢诗怡浑身冰冷,血液仿佛凝固在血管里。她是最佳匹配?邱园长刚才说"不能用她",是因为良心发现,还是仅仅因为她是教学主任,失踪会引起太大关注?
电话那头黎贝的声音很大,谢诗怡能听到只言片语:"...其他选择...黑市价格...三倍..."
邱园长颓然坐在椅子上:"让我再想想...明天采血后再说..."
谢诗怡等到邱园长离开后,才从藏身处出来,双腿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发麻。她踉跄地走到窗前,看着月光下的古树,终于明白了玄阳子的警告。
墙柜上的红苹果中,有一个己经开始出现褐色的斑点,就像腐败的初始痕迹。
谢诗怡掏出手机,手指悬停在教育局纪检组和110的号码上方。她应该现在就举报吗?还是再给邱园长一次回头是岸的机会?
她想起刚入职时邱园长手把手教她如何与孩子沟通的画面,想起每次教师节收到的小礼物和手写卡片...那个温柔体贴的园长,真的会为了救家婆而伤害自己的员工吗?
但文件夹里的证据和刚才听到的对话又残酷地提醒她,事情己经发展到了多么危险的地步。
谢诗怡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她拿起那个开始腐烂的红苹果放进口袋,轻轻关上门离开了。
明天献血活动开始前,她必须先和邱园长当面对质。如果园长仍执迷不悟...那么无论多么痛苦,她都必须阻止这场以"爱心"为名的器官狩猎。
夜风吹过古树的枝叶,发出沙沙的响声,仿佛一声悠长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