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行简的笑容僵住,他疑惑地问:“你是官,她是贼,你为何替她求情?”
张释之不答,起身将一本书双手奉上。陆行简定睛一看,正是前任官员交给他保管的《陶冶集》。
张释之见他不接,只能将书放到他身旁的几案上,随后开口道:“就当这书是我这个同窗向你借的,如今完璧归赵,还请陆大人高抬贵手,放她回家。”陆行简闻言沉思不语,张释之见状便向他解释自己和左怀英的关系。一番言辞恳切的解释终于让陆行简开口了。陆行简看向张释之,口角压不住笑意:“原来她父亲是你的义父啊!你这个义兄真的够义气,居然肯为她开口求人。不过你这个义妹实在是任性太过,我看我还是要替你管教一下她。”
一听这话,张释之便知他又要打什么鬼主意了。果然,只听陆行简接着说:“她那晚打碎了我亲手制成的一个瓷器,我可不能轻易放过她。释之,你可知我付出了多少心血?先是亲自采石制泥,然后还要花工夫陶炼配釉,这还不够,还要琢器做坯,才能入窑烧制。一次没烧成功,还要再来一次。我不管,左怀英必须进御器厂给我做十天工,我才能放人。”
张释之忍住笑意,拍了拍陆行简的肩:“我劝你打消这个念头,你想让她做苦工,只怕会弄巧成拙。”
陆行简站了起来,“我还就偏不信了。走,我带你去见她。”
两人来到关押左怀英的密室,只见斗室之内,被关押的少女正躺倒在床上一动不动。
陆行简坐定敲了两下木桌,“别装睡了。起来见过你的释之哥哥。”
左怀英强压怒意,迅速下床。她看都不看陆行简一眼,只当没这个人。
门朝两边开着,光斜斜地照了进来。张释之静静站着,着衣素淡,只领口袖口处略添了纹饰。他的眉峰还是那样挺秀,轮廓深长的双眼此刻盈满笑意,双颊却显然是清瘦了。左怀英不敢多看,低眉说道:“释之哥,你瘦了不少。”
张释之笑而不答,只是静静看着她。她变样了,如今的她身着绮罗,施朱敷粉,己不再当年那个素面朝天的小女孩了。想到这,张释之不由地呼吸一紧,耳根也燥热了起来。
他赶紧寻了话来说:“你己经是大姑娘,会打扮自己了。”顿了一下,他继续说:“胆子也更大了。”
这时,陆行简朝门外看去,只见天边落日开始黯淡,苍苍暮色西起,己是向晚时分了。他咳了一声,让张释之说正事。张释之这才将陆行简的意思透露给了左怀英。
左怀英瞥了陆行简一眼,然后退到床边坐下。她坐定后踢了踢脚,然后对陆行简说:“陆大人,我接受你的安排。”
张释之绷紧的心渐渐松弛下来。他接着说:“春和听说你被抓了,赶紧将那本书交给了我。我己经帮你物归原主了。明日开始,你就随陆大人去御器厂做工,十日期满后,我便带春和、景明来接你。”
左怀英朝张释之点了下头。
御器厂位于浮梁县燕山之南,前身叫浮梁瓷局,幼帝登基后,邓太后临朝称制,改浮梁瓷局为御器厂。在此之后,规模不断扩大,不仅建有衙署、作坊、窑房,还附带建了祠、庙、亭、阁、工舍、食堂。
左怀英坐在马车里,饶有兴致地听陆行简介绍御器厂的情况,毕竟这是自己将要做工的地方。不过,一想到今天一大早就被他敲门吵醒,她心中还是有一股郁闷之气未消。他家妹妹也是奇了怪了,一听说她将被带去御器厂做工,竟然闹着也要一起去。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自讨苦吃。
左怀英忍不住开口问:“你妹妹叫什么名字?”
“陆兰惜。”
左怀英稳住摇晃的身体,靠着车壁回道:“你们兄妹俩的名字取得真好。”
陆行简抱臂靠着马车,不予理睬。
左怀英也不生气,伸手掀开车帘,转头一看,只见陆兰惜穿一身翠蓝缎子裙,手握缰绳,正策马徐行。润雨在前头驾驶马车,一言不发,而半风最爱闲聊,此刻正骑着马和陆兰惜搭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