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瑞亭的宫灯骤然亮起,将庭院照得如同白昼。萧玦负手立于阶前,玄色朝服上的金线在灯光下流转,明明是温和的月色,却被他周身的气势衬得凛冽如刀。
“这是怎么回事?”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震得在场众人都屏住了呼吸。
三皇子赵奕最先反应过来,上前一步拱手道:“王叔,您来得正好!苏月晴身为臣女,竟敢在宫宴上私会外男,还穿着绣有龙纹的礼服,其心可诛!” 他指着屏风后的苏月晴,语气义正词严,仿佛真的抓到了什么滔天大罪。
柳画屏跟着跪下,哭得梨花带雨:“摄政王殿下,求您为孙女儿做主!表姐她、她怎么能做出这种不知廉耻的事?还有那件礼服…… 孙女儿看着像是先皇后的旧物,表姐私藏龙纹礼服,难道是想……” 后面的话没说完,却比说出来更让人浮想联翩。
周围的命妇们窃窃私语,目光在苏月晴和黑衣人身上来回扫视,带着几分鄙夷和好奇。苏月晴握紧披风的系带,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 柳画屏这招 “诛心” 用得极妙,不仅诬陷她私会外男,还把 “谋逆” 的帽子往她头上扣,这是要置她于死地。
“私会外男?” 黑衣人忽然轻笑一声,上前一步挡在苏月晴身前,“三皇子怕是看错了,我与苏小姐只是恰巧在此处相遇,何来‘私会’一说?” 他摘下脸上的黑布,露出那张棱角分明的脸,眉骨的疤痕在灯光下更显凌厉,“何况,我是摄政王殿下的亲卫统领,萧策。”
萧策? 苏月晴心头一震。她听过这个名字,传闻摄政王麾下有位战无不胜的将军,也叫萧策,据说三年前在北疆立下赫赫战功,只是后来因伤隐退,没想到竟成了摄政王的亲卫统领。
赵奕显然也没料到黑衣人竟是萧策,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萧统领?您怎么会在这里?”
“属下奉王爷之命,查探宫中异动。” 萧策面无表情地回禀,目光扫过地上的龙纹碎片,“倒是三皇子,深夜带人闯入库房,是想搜捕什么?”
这话说得极妙,轻描淡写就把 “私会” 的罪名转成了 “查探异动”,反而把赵奕置于 “擅闯库房” 的不利境地。苏月晴看着萧策挺拔的背影,忽然明白昨夜他为何说 “我们有共同的敌人”—— 三皇子不仅是她的仇人,更是摄政王的政敌。
萧玦的目光落在苏月晴的礼服上,眉头微蹙:“这龙纹礼服,是怎么回事?”
苏月晴屈膝行礼,声音平静却清晰:“回摄政王殿下,这礼服是臣女母亲的旧物,臣女不知为何会缝有龙纹。方才换衣服时发现异常,正想取下,就被三皇子和表妹堵在了这里。” 她故意加重 “表妹” 二字,目光扫过柳画屏瞬间发白的脸。
柳画屏慌忙辩解:“不是的!我进来时,表姐正和萧统领站在一起,礼服上的龙纹明明是早就缝好的!” 她拉着赵奕的袖子,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殿下,您要相信我!”
赵奕定了定神,强作镇定道:“王叔,苏月晴的话不足为信!龙纹乃皇室专用,她一个臣女私藏龙纹礼服,就是大逆不道!”
“大逆不道?” 萧玦忽然笑了,那笑容落在赵奕身上,让他莫名打了个寒颤,“三皇侄是不是忘了,先皇后的母亲,是苏尚书的胞姐?这礼服是先皇后赐给苏家的,上面的龙纹是‘凤随龙’的纹样,本就合规矩。”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如鹰,“倒是你,一口咬定这是‘大逆不道’,是想借此扳倒苏家,还是想质疑先皇后的决定?”
赵奕吓得 “扑通” 一声跪下:“儿臣不敢!” 先皇后是当今太后的亲女,也是皇帝最敬重的嫡母,质疑她的决定,无疑是自寻死路。
萧玦没再看他,转而对苏月晴道:“苏小姐,可否让本王看看那龙纹?”
苏月晴解开披风,露出礼服的裙摆。萧玦走上前,指尖轻轻拂过龙纹锦缎的边缘 —— 那里的针脚明显比其他地方松散,线头还是新的,显然是刚缝上去不久。
“这针脚,倒是眼熟。” 萧玦的声音带着一丝玩味,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柳画屏的袖口。柳画屏的袖口绣着缠枝莲,针脚细密,竟和龙纹边缘的针脚有几分相似。
柳画屏吓得往后缩了缩,下意识地把手背到身后。苏月晴心中了然 —— 这龙纹,怕是柳画屏亲手缝上去的。
“王爷,” 萧策忽然开口,递上一块从地上捡起的碎布,“这是方才柳小姐掉在地上的,上面的丝线和龙纹锦缎的丝线是同一种。”
众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柳画屏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怀疑。柳画屏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萧玦把玩着那块碎布,忽然看向苏月晴:“苏小姐,你母亲当年在江南时,是不是救过一位受伤的将军?”
苏月晴一愣,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个。母亲确实救过一位将军,只是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母亲从不肯多提,只说是 “举手之劳”。她如实答道:“回王爷,确有此事。”
“那位将军,是本王的旧部。” 萧玦的目光变得深邃,“他临终前说,欠你母亲一条命,若有来生,必当报答。” 他看向萧策,“萧策,你说是不是?”
萧策躬身行礼:“是。先将军临终前,确实有此遗愿。”
苏月晴心头巨震。母亲救的将军,竟然是摄政王的人? 那萧策接近她,难道不只是因为 “共同的敌人”,更是为了偿还母亲的恩情?
赵奕见势不妙,忙转移话题:“王叔,就算龙纹是后缝的,苏月晴私会外男也是事实!萧统领深夜与臣女共处一室,传出去怕是有损皇家颜面!”
“谁说他们共处一室?” 太后的声音忽然从门口传来,她由宫女搀扶着,脸色有些难看,“哀家刚从偏殿过来,亲眼看见萧统领守在库房门口,倒是你,带着这么多侍卫闯进来,是想给哀家的宫宴添堵吗?”
赵奕彻底慌了,额头渗出冷汗:“皇祖母,儿臣不是故意的……”
“够了。” 太后打断他,目光落在柳画屏身上,语气冰冷,“柳氏,你屡次挑拨离间,构陷表姐,真当哀家老糊涂了?” 她对身边的太监道,“把这丫头带回宫,禁足三个月,抄写《女诫》百遍!”
柳画屏吓得魂飞魄散,哭喊着 “祖母饶命”,却还是被太监拖了下去。赵奕看着她的背影,脸色灰败 —— 他精心策划的局,不仅没能扳倒苏月晴,反而赔上了柳画屏这个棋子。
萧玦看着闹剧收场,对苏月晴道:“苏小姐受惊了。这礼服上的龙纹,本王会让人彻查,给你一个交代。”
“多谢王爷。” 苏月晴屈膝道谢,心中却明白,这 “彻查” 不过是场面话,摄政王真正的目的,怕是己经达到了 —— 既敲打了三皇子,又卖了她一个人情,还顺便试探了她与母亲旧部的关系。
回到尚书府时,己是深夜。苏月晴坐在窗前,看着桌上那支玉牌,指尖反复着上面的祥云纹路。今日在库房,萧玦特意提起母亲救过的将军,显然是在暗示他知道玉牌和暗卫的事。他到底想做什么?
“姑娘,周管事来了,说有急事见您。” 听竹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苏月晴收起玉牌,让周管事进来。周管事须发花白,脸上带着焦急:“姑娘,老奴查到了!去年冬天丢失的那批军饷,确实被二老爷藏起来了!”
苏月晴猛地抬头:“藏在哪里?”
“藏在城南的那间赌坊地下室!” 周管事压低声音,“老奴的人跟着二老爷去过一次,里面不仅有银子,还有不少书信,看着像是二老爷和三皇子府的往来凭证!”
军饷、书信…… 苏月晴的心跳骤然加快。这些证据,足以让二叔和三皇子万劫不复!
“太好了。” 苏月晴站起身,目光发亮,“周叔,你立刻让人盯紧赌坊,千万别打草惊蛇。等时机成熟,我们就……”
话未说完,就见听竹慌慌张张地跑进来,手里拿着封信:“姑娘,二房的小丫鬟送来的,说是柳画屏从宫里递出来的,指名要给您。”
苏月晴接过信,信封上没有署名,只画着一朵小小的蔷薇 —— 那是柳画屏最喜欢的花。她拆开信纸,上面只有一行字,字迹潦草,像是写得很急:
“表姐救我!三皇子要杀我灭口,他说我知道得太多了!”
苏月晴看着信纸,忽然笑了。柳画屏这是走投无路,想拉她做垫背的? 还是说,这又是一个新的陷阱?
“姑娘,怎么办?” 听竹看着她的笑容,心里发毛,“要不要告诉老爷?”
苏月晴将信纸凑到烛火上,看着它慢慢烧成灰烬:“不用。” 她走到窗边,看着天边的残月,“柳画屏知道的‘太多’,未必是坏事。”
至少,她可以借着这个机会,把二叔和三皇子的勾结彻底揭开。
“对了,” 苏月晴忽然想起什么,对周管事道,“明天去趟摄政王府,给萧策统领送份礼,就说…… 多谢他今日在宫宴上的‘解围’。” 她特意加重 “解围” 二字,眼底闪过一丝狡黠。
既然摄政王想试探她,那她不妨也主动递出橄榄枝。毕竟,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周管事刚走,就见院墙外又闪过个黑影,动作和昨夜的萧策有些相似。苏月晴走到门边,听见黑影压低声音道:“苏小姐,三皇子府的人今晚会去赌坊转移军饷,你要不要去‘看看’?”
是萧策的声音。
苏月晴挑眉,打开院门:“萧统领深夜到访,就为了说这个?”
萧策穿着一身便服,脸上没带黑布,月光落在他眉骨的疤痕上,竟有种别样的英气:“当然不止。” 他递给苏月晴一张纸条,“这是赌坊地下室的地图,军饷和书信都在最里面的隔间。”
苏月晴接过地图,上面的路线标注得清清楚楚,甚至连守卫换班的时间都写了。她抬头看向萧策,眼神里满是探究:“你为什么要帮我?”
“我说过,要还你母亲的恩情。” 萧策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几分复杂,“而且,扳倒三皇子,对我们都有好处。”
苏月晴看着他真诚的眼神,忽然想起今日在库房,他挡在她身前的背影。她将地图折好,放进袖中:“多谢。”
萧策笑了笑,转身就要走,却又停下脚步,回头道:“对了,王爷让我转告你一句话。”
苏月晴挑眉。
“他说,” 萧策的声音低沉了些,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意味,“那支玉牌,不仅能调动暗卫,还藏着一个关于你母亲死因的秘密。你…… 真的不想知道吗?”
母亲的死因?
苏月晴猛地睁大眼睛,正要追问,萧策却己经翻出院墙,只留下一阵淡淡的松木香。
母亲不是病逝的吗? 难道其中还有隐情?
苏月晴捏着地图的手微微颤抖,月光透过窗棂照在她脸上,一半明一半暗。她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的模样,那时母亲咳得厉害,却总说 “不碍事”,还反复叮嘱她 “保管好玉牌”…… 难道母亲的死,也和三皇子有关?
窗外的风声越来越紧,像是有什么大事即将发生。苏月晴握紧袖中的地图,眼神渐渐变得坚定。
无论母亲的死因藏着什么秘密,她都要查清楚。
而眼下,第一步,就是去赌坊,拿到那些足以颠覆一切的证据。
她转身对听竹道:“备车,去城南赌坊。”
听竹吓了一跳:“姑娘,现在去太危险了!”
“越危险,才越有机会。” 苏月晴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兴奋,更多的却是不容置疑的决心,“你说,我们要是把那些军饷和书信,首接送到皇帝面前,会怎么样?”
听竹看着自家姑娘眼中闪烁的光芒,忽然觉得,这个重生后的苏月晴,比传闻中那位杀伐果断的摄政王,还要让人捉摸不透。
夜色渐深,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从尚书府后门驶出,朝着城南的方向疾驰而去。车窗外,一轮残月隐入云层,仿佛预示着一场即将来临的风暴。
而此刻的赌坊地下室里,二叔苏明哲正慌慌张张地往箱子里装银子,嘴里还不停念叨着:“快!再快点!三皇子说天亮前必须转移完,不然我们都得死!”
他身后的阴影里,站着一个黑衣人,手里把玩着一把匕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这场由军饷引发的风波,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