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似乎注定要经历两次“死亡”。
第一次,是她发现自己拼了命、耗费最久心血的学科,在模考的冰冷试卷上再次宣告失败。成绩不升反降,那些熬过的夜、耗尽的笔芯、堆积如山的习题册,仿佛都成了无声的嘲讽,被一个残酷的分数轻易判定为“前功尽弃”。努力,在考卷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第二次,是她猛然惊觉,高三真正的敌人远不止试卷上的红叉。真正的困难,是渗透在每个毛孔间的、几乎令人窒息的压力与焦虑;是浓雾般弥漫、吞噬方向的迷茫;是濒临崩溃边缘、摇摇欲坠的精神状态;是深夜里独自咀嚼、无处诉说的孤独无助;是眼前那条完全望不到尽头的漫漫长路。
月考、模拟、周测…各种名目的测试像冰冷的齿轮,严丝合缝地填满了徐意生活的每一寸缝隙。它们沉重得胜过千斤巨石,压得她胸腔发紧,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艰难。曾经那个乐观、活泼、笑声清亮的女孩不见了。课间,再难听见她那极具感染力的笑声回荡,取而代之的是她日渐加深的沉默和眉宇间化不开的焦躁。
“这次座位重新调整,按成绩排名。” 老师的声音平淡,却像一块巨石投入徐意死寂的心湖。“唉!烦死了!” 她忍不住低声抱怨,声音里裹着不满,但更多的是失落——这意味着她不能再坐在江泽枫的前面或后面了。目光死死锁在投屏上,看着那个熟悉的名字与自己隔着遥远的距离。她磨磨蹭蹭地收拾书本,动作迟缓,像拖着无形的镣铐,心里那点小小的遗憾和不甘,化作唇边无意识的、细碎又无力的嘟囔。
分开后,徐意的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那个熟悉的位置。她看见一个新来的女孩坐在了江泽枫后面。那女孩像一道明媚的光:活泼开朗,落落大方,成绩优异——那分明是曾经的自己!当徐意又一次被物理题折磨得抓耳挠腮,习惯性地想转头求助时,映入眼帘的却是那女孩正笑语嫣然地与江泽枫讨论问题。那一刻,一股无名火猛地窜起,尖锐的笔尖狠狠戳破了眼前的试卷,留下一个愤怒的黑洞。她甚至有一瞬的冲动,想冲过去…可下一秒,更深的无力感攫住了她——她有什么资格?不过是一个连靠近都失去了勇气的普通同学。酸涩汹涌而至,她只能悄悄低下头,任由滚烫的泪水无声滑落,尝到舌尖一片苦涩的咸。那个夏天,窗外的蝉鸣从未如此聒噪刺耳,仿佛在嘲笑她无处安放的心事。一个解不开的心结,就这样堵在她胸口,膈应了她整整一个闷热而漫长的夏天。
“徐意,” 林静担忧地看着她日渐消沉,“你就没想过…跟江泽枫坦白你的心意吗?”
徐意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眼神空洞:“他那么优秀或许书淼跟他更合适吧!我…算了。”,“他喜欢的,可能从来都只是那个活泼开朗、总是喜笑颜开的徐意。林静,我们应该…回不去了。”
课间,曾经属于徐意笑声的空间,如今被同学们切切察察的八卦填满。那些细碎的低语,像无数根看不见的细针,密密麻麻地扎进她的心脏。
“哎,你们觉不觉得,书淼跟江泽枫…指定有戏!”
“对啊对啊!我听江哥他兄弟总调侃他,这证明俩人肯定有情况…”
这些铺天盖地的闲言碎语,如同夏日里挥之不去的蚊群,“嗡嗡嗡”地环绕在她耳畔,几乎要炸裂她的脑袋,让她无处可逃。
那时起,她开始刻意绕开所有可能遇见江泽枫的路径,却又忍不住在人群中偷偷追寻他的身影。偶尔在教室里猝不及防地撞上他的目光,她会像受惊的兔子般猛地移开视线,强装出一副毫不在意的冷漠模样。这刻意为之的疏离与闪躲,在他们之间悄然筑起了一道无形的墙。曾经若有似无的亲近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令人窒息的隔阂。这隔阂,也正一点点撕裂着那份未曾言明、却早己在她心底扎根的懵懂情愫,成为一道清晰而冰冷的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