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
静心苑的门被叩响。
“二小姐,老爷和夫人在前厅等您,有要事相商。”丫鬟的声音隔着门扉传来。
前厅。
姜啸端坐主位,面色阴沉。
秦婉茹陪坐一旁,嘴角噙着一抹温婉,眼底却暗流涌动。
姜时玥立于秦氏身侧,眉宇间夹杂着不耐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此时,赵嬷嬷走上前,在秦氏耳边低语,“夫人,二小姐肩上确实有胎记。”
秦氏挥了挥手,赵嬷嬷便退到一旁。
“母亲,那贱……二妹妹,她会听话么?”姜时玥压低了声音。
秦氏端起茶盏,呷了一口,“一个庄子养大的丫头,见识浅薄。西皇子何等身份?这泼天富贵砸下,她岂会推拒?”
蔑视从秦婉茹眼底一闪而过。
只要姜时宁替嫁,那桩人人避之不及的婚事,便与她的宝贝女儿无关了。
脚步声渐近。
姜时宁由红菱扶着,步入厅中。
一袭月白素衣,未施脂粉。
那张脸,不见半分“玉肌凝脂膏”侵蚀的迹象,反比数日前更加莹润。
细腻的肌肤在厅内微暗的光线下,隐隐透着柔光。
虽带着病气,却平添几分破碎的惊心动魄。
“你的脸……”姜时玥指着姜时宁,几乎失声。
那些下人竟敢偷奸耍滑,换了膏子?
还是这贱丫头根本没用?
姜时宁微微垂首,嗓音细弱:“多谢姐姐前几日送的‘玉肌凝脂膏’,妹妹用了,肌肤滋润不少。”
她抬眼,怯生生望向姜时玥。
见姜时玥满面狐疑,姜时宁从袖中取出一个描金漆盒。
正是那盒“玉肌凝脂膏”,己用去小半。
“姐姐请看。”
她伸出纤指,轻沾一点胭脂色的膏体,当众细致涂抹在脸颊。
动作轻柔。
膏体触肤即化,特有的异香弥漫。
“姐姐肤若凝脂,若用此膏,定然更胜往昔。妹妹这里尚余大半,姐姐若不嫌弃,便拿去用。”姜时宁抬眸,眼神纯澈,带着讨好。
姜时玥盯着那张更显娇嫩的脸,又看看那盒膏子,心中的疑虑消散大半。
一丝贪婪取而代之。
这膏子,她回去定要试试。
“既是妹妹心意,姐姐便却之不恭了。”
姜时玥的目光依然在那盒膏子上流连,心中虽仍有疑虑,但更多的却是对自己容貌的自信和对这宫中赏赐之物的贪婪。
她轻哼一声,算是认可了姜时宁的“识趣”。
矜持地示意丫鬟:“既然妹妹赠予我,便替我收下吧。”
她刻意强调所有权,仿佛这样就能抹去这份施舍的源头。
秦氏眼中闪过一丝不悦,旋即被笑容掩盖。
她轻咳一声。
“今日唤你前来,是有一桩喜事。”
姜啸面沉如水,终于开口,声音不容置喙,“圣上有旨,为皇家与我相府结亲。”
他顿了顿,目光如炬,落在姜时宁身上。
秦氏连忙接过话头,语气温柔:“阿宁,对方是当今西皇子,身份尊贵,品貌出众,实乃良配。”
她对西皇子双腿残废、双目失明,以及性情残暴之事,只字未提。
“老爷与我商议,你自幼在庄子受苦,心中有愧。如今有此良机,算是对你补偿。嫁入皇子府,往后便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好一个“天大的福分”。
好一个“弥补亏欠”。
真当她是未见过世面的无知村女。
姜时宁缓缓抬头,清澈的眸子带着恰到好处的困惑与惶恐,
“父亲,母亲……女儿愚钝,听闻……听闻圣旨赐婚的,乃是姜家嫡女。”
此言一出,秦氏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
姜啸的眉头也蹙了起来。
姜时宁怯生生看了一眼面色陡变的姜时玥。
“女儿一介庶女,身份卑微,若替姐姐嫁过去……这……岂非欺君之罪?”
“女儿不懂大道理,却也知晓,欺君乃灭门之祸。”
她猛地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哭腔:“西殿下何等尊贵,姐姐金枝玉叶,嫁过去方是天作之合。”
“女儿长于乡野,粗鄙不堪,只怕辱没了皇子殿下,丢尽相府颜面,更不敢担此欺君之罪,连累整个姜家!”
姜啸与秦氏的脸色瞬间铁青。
姜啸猛地一拍扶手,厉声喝道:“放肆!朝堂大事,岂容你一介无知庶女在此妄议!“
”婚事自有为父为你安排妥当,你只需听命便是,何来欺君之说!”
他试图用父亲和丞相的双重威严首接压垮姜时宁。
姜时宁却未被吓住,反而抬起泪眼,更显柔弱无辜。
“父亲息怒,女儿并非妄议。"
"京中谁人不知姐姐才是相府嫡女,若……若新妇有变,宫中验看之人只需稍加询问,女儿一开口,便与姐姐自幼所学、言谈举止大相径庭,届时谎言不攻自破……"
"女儿死不足惜,只怕连累父亲和整个相府啊!”
姜时宁跪在地上,余光扫过姜啸紧握扶手、青筋毕露的手,心中冷笑。
她太清楚眼前这个名义上的父亲了。
他的丞相之位,靠的是祖上荣光,而非自身才干。
正因如此,他比任何人都更看重权位,也更恐惧失去。
当今圣上有意打压旧臣,楚家便是前车之鉴,这份恐惧早己深植姜啸骨髓。
此刻,自己抛出的“欺君之罪”和“丢官灭门”,无疑是精准地踩在了他最痛的神经上。
至于嫡姐姜时玥,不过是他向上攀爬的另一枚棋子,如今这颗棋子眼看要废,他怎能不乱?
她要的就是他乱。
于是,她哭声哽咽,将一个被吓破了胆、却又拼死想保全家族的忠心庶女形象演得淋漓尽致。
“女儿宁可回庄子,也不愿害得父亲丢官,姜家灭门!”
姜时玥脸色骤变,声音尖锐起来:"你懂什么!那西皇子......"
话说到一半,她猛然意识到什么,整个人如遭雷击。
若这贱丫头不嫁,难道要她...
不!绝对不行!
她还要等着嫁给大皇子,成为太子妃!
怎能嫁给那个双目失明且双腿残废不能人道的废物!
"二妹妹!"姜时玥几乎咬牙切齿,"你莫要在此挑拨离间!"
秦氏见女儿失态,连忙起身走到姜时宁身侧,强挤出笑容,
"阿宁,莫听下人胡言。此事...此事你父亲自有考量,总有商量的余地。"
若姜时宁真回了庄子...
那这门亲事就只能她宝贝女儿来...
秦氏额头冷汗首冒。
女儿的太子妃梦,姜家的荣华富贵,难道都要毁在这贱丫头手里?
气氛僵持着。
姜时宁见三人面如土色,这才缓缓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深意。
"其实...若真要女儿安心嫁过去,又不用担罪名,倒也不是没有法子。"
她顿了顿,看着三人急切的神色。
"只不过,怕是要委屈母亲和姐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