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鸟无声,将玉简投入虞清霜破败的小院,便振翅消失在夜色里,如同从未出现过。
虞清霜捡起那枚触手温凉的玉简,指尖拂过其上古朴的纹路。她没有立刻探查,而是将其谨慎地收入怀中最贴近心口的位置。沈无尘的饵抛得刁钻,时机更是微妙——在她刚刚演完一场“濒死大戏”、精神与身体都处于相对低谷的时刻。这看似“雪中送炭”的举动,在她眼中,试探的意味浓得化不开。
“信我否?”她无声咀嚼着这三个字,唇角泛起冰冷的讥诮。信任?前世那一剑穿心的痛楚犹在神魂深处烙印。沈无尘,你凭什么?
然而,蚀灵封魂印如同附骨之蛆,时刻侵蚀着她的生机。玉简,无论真假,是黑暗中唯一可能指向生路的微光。她需要力量,需要尽快破除这道枷锁!哪怕这微光来自曾经的死敌,她也必须一探究竟!
就在她凝神,准备将一丝灵力谨慎探入玉简之时——
砰!砰!砰!
院门被毫不客气地拍响,力道之大,震得腐朽的门板簌簌落灰。
“三小姐!开门!家主有请!”一个粗嘎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是虞家护卫统领,虞彪!此人乃柳氏心腹,向来对虞清霜不假辞色。
虞清霜眼神一凛,迅速收敛心神,脸上重新覆上那层病弱的苍白与麻木。她拖着“虚弱”的身体,慢吞吞地打开院门。
门外,虞彪带着两名气息彪悍的护卫,眼神冰冷地打量着她。他目光扫过她肩头干涸的血迹和苍白的脸色,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随即公事公办道:“三小姐,家主让你即刻去书房一趟。” 语气生硬,毫无敬意。
“不知家主…召见清霜何事?”虞清霜声音细若蚊蝇,带着恰到好处的惶恐。
虞彪冷笑一声:“家主的心思,岂是我等下人能揣测的?走吧,别让家主久等!”说罢,竟不给虞清霜再问的机会,侧身让开道路,两名护卫一左一右,隐隐形成夹持之势。
***
家主书房内,檀香袅袅,气氛却压抑凝重。
虞鸿负手立于窗前,背影深沉。柳氏坐在下首的紫檀木椅上,端着茶盏,仪态端方,只是那低垂的眼睑下,寒光隐现。虞清月侍立母亲身侧,看向门口的眼神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怨毒与得意。
虞清霜被“请”进书房,步履“蹒跚”,身形单薄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她低眉顺眼地行礼:“清霜…拜见家主,大夫人,大姐姐。”
“哼!装模作样!”虞清月忍不住低声啐了一口,被柳氏一个眼神制止。
虞鸿缓缓转过身,锐利的目光如同鹰隼,紧紧锁在虞清霜身上,带着审视与探究。“清霜,”他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演武场那一掌…是怎么回事?”
来了!虞清霜心中一凛,面上却是一片茫然与惶恐:“家…家主明鉴!清霜也不知…当时清月姐姐的水箭来得太急,清霜…清霜只是害怕,胡乱挥了一下手…撞在了石柱上…清霜真的不是有意…惊扰了选拔…” 她声音颤抖,带着后怕的哭腔,身体也配合着微微发抖。
“胡乱挥手?”柳氏放下茶盏,发出一声清脆的磕碰声,声音温婉,却字字如刀,“能将玄岗石柱拍出掌印的‘胡乱挥手’,清霜,你这‘害怕’的力气,倒是不小啊。”她抬眼看向虞清霜,眼神冰冷,“而且,沈首席的清灵丹…药效当真如此神奇?短短几日,竟能让一个经脉尽废之人,有如此‘力气’?” 她刻意加重了“力气”二字。
“大夫人明察!”虞清霜“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肩膀的伤口因动作牵动而渗出新鲜血渍,染红了粗布衣衫,“清霜…清霜也不知那丹药有何神效…只是服下后,感觉身上似乎…似乎没那么疼了…可方才被水箭所伤,又强行挣扎…只觉得浑身经脉都像针扎一样…怕…怕是又伤得更重了…”她伏低身体,声音带着绝望的呜咽。
虞鸿眉头紧锁,目光在她肩头刺目的鲜红与那绝望的姿态上来回扫视。演武场那一掌的力量做不得假,但此刻她气息虚浮紊乱,伤势也非伪装,这矛盾让他疑窦丛生。难道真是回光返照般的垂死挣扎?沈无尘的丹药真有奇效?还是…她身上另有秘密?
“父亲!”虞清月忍不住开口,声音尖锐,“您别被她骗了!她定是用了什么邪法!那掌印绝不是巧合!还有那清灵丹!沈首席何等身份,为何偏偏给她?定是她用了什么下作手段迷惑了首席!”她看向虞清霜的眼神,充满了嫉妒与恶毒。
“清月!慎言!”虞鸿沉声喝道,但眼神却更加深沉。沈无尘对虞清霜的特殊关注,始终是他心头一根刺。
“家主,”柳氏适时开口,语调恢复温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清霜伤势反复,又涉及沈首席所赐丹药,此事确需谨慎。依妾身看,不如先让清霜去‘静思阁’小住几日?一来,那里清净,适合养伤;二来,也免得再生枝节,冲撞了府中贵客。” “静思阁”三个字,她说得轻描淡写,却让跪在地上的虞清霜心底一寒!
静思阁!名义上是修养之所,实则是虞家用来囚禁犯错子弟、隔绝灵气的禁闭之地!阴冷潮湿,灵气稀薄,更有特殊阵法压制神魂。以她现在的状态进去,无异于雪上加霜!柳氏这是要借机彻底废了她,或者…让她无声无息地“病逝”其中!
虞鸿目光闪烁,显然听懂了柳氏的弦外之音。他看向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似乎毫无威胁的虞清霜,又想到沈无尘那捉摸不透的态度…片刻的权衡后,他眼中最后一丝疑虑被狠绝取代。一个废女,一个可能引起沈无尘关注的麻烦,一个让柳氏母女如此忌惮的存在…无论她是否真恢复了,都该被“妥善处理”。
“大夫人考虑周全。”虞鸿的声音恢复了家主的威严与冷漠,“清霜,你伤势未愈,又受惊吓,去静思阁好好休养几日吧。无事,不得外出。” 一锤定音,再无转圜余地。
“家主…”虞清霜抬起头,眼中适时地流露出惊恐与哀求。
“带下去!”虞鸿不耐地挥挥手,不再看她。
虞彪立刻上前,两名护卫一左一右,毫不客气地将虞清霜从地上架起,动作粗鲁地拖出了书房,如同拖走一件无用的垃圾。
书房内,只剩下虞鸿、柳氏和虞清月。
“娘!就这么便宜她了?”虞清月不甘心地跺脚。
柳氏端起己经凉透的茶,轻轻吹了吹,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急什么?静思阁…是个好地方。月魄石矿脉的阴煞之气,这几日也该到‘活跃期’了。一个本就重伤、被封印反噬的‘废人’,若是不慎被阴煞侵体,神魂溃散而亡…也怨不得旁人,只能怪她自己命薄。”
虞鸿闻言,瞳孔微缩,却并未出声反对。他看向窗外,眼神深沉难测。沈无尘…希望你的“悲悯”,到此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