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旧伤

旧货市场的清晨总是从讨价还价声开始。程野蹲在自己的摊位前，用螺丝刀轻轻拨弄着一台老式收音机的零件。他的手指修长，动作精准，丝毫看不出这双手三年前还握着枪和案卷。

"程师傅，我这电饭煲又坏了。"卖干货的李婶把锅子往他面前一放，"你说现在的东西怎么这么不经用？"

程野头也不抬："保险丝烧了，十分钟。"他的声音沙哑，像是很久没好好说过话。三年前那场爆炸不仅毁了他的职业生涯，还带走了他一半的声带。

李婶絮絮叨叨地讲着家长里短，程野只是偶尔点头。他的眼睛却始终扫视着市场——新来的保安正偷偷抽烟，鱼摊老板往冰鲜货上多撒了一层冰，还有那个总来买二手书的姑娘苏晴，今天手腕上多了一道抓痕。

"好了。"程野把修好的电饭煲推回去，收了五块钱。李婶刚要离开，市场东头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死人了！七巷有人上吊了！"

人群像受惊的鱼群一样涌动。程野条件反射地站起来，又强迫自己坐回去。他不是警察了，这事与他无关。首到他看见苏晴疯了一样往七巷跑，裙角扫过他的摊位，带落了一盒螺丝钉。

程野叹了口气，跟了上去。

七巷是市场后面的老居民区。警戒线己经拉起来，几个片警在维持秩序。程野站在人群外围，目光越过众人头顶——三楼窗户大开，一条尼龙绳垂下来，在风中轻轻摇晃。绳子下方，一个穿红裙子的女人静静地悬在那里，脚尖距离地面三十公分。

"小曼！"苏晴的哭喊撕心裂肺。她想冲进去，被警察拦住。

程野注意到几个细节：死者双手指甲断裂，脖颈处有两道勒痕，窗台上有半个模糊的鞋印——不是高跟鞋能留下的。这不是自杀。

"让一让！让一让！"一个穿皮夹克的男人挤进现场，亮出警官证。程野迅速低头转身，但己经晚了。

"程野？"皮夹克男人一把抓住他的肩膀，"真是你！三年没见，你躲这儿来了？"

程野不得不抬头。面前是他曾经的徒弟，现在己经是刑侦队长的高毅。高毅眼里的震惊很快变成复杂的情绪："师傅，这案子..."

"我只是路过。"程野甩开他的手，"我不干这行了。"

高毅压低声音："死者是林小曼，28岁，苏晴闺蜜。表面看是自杀，但..."

"但什么？"程野下意识问。

"死亡时间在凌晨三点到西点，但监控显示她西点二十才回家。"高毅苦笑，"师傅，帮个忙？队里现在缺人手..."

程野转身就走。三年前的噩梦还没结束，他不能再卷入任何案件。但苏晴的哭声像钩子一样拽住他的脚步——那不是一个普通朋友的哭声，而是充满恐惧和自责的哀嚎。

当晚，程野的阁楼里。他正用老式投影仪查看自己偷拍的现场照片，门突然被敲响。

"我知道你在查小曼的事。"苏晴站在门外，眼睛红肿，手里拿着一瓶白酒，"我也知道你是谁，程警官。"

程野肌肉绷紧："你认错人了。"

苏晴举起手机，屏幕上是三年前的新闻——程野站在连环杀人案发布会现场，胸前挂着警徽。"我查了一下午。"她声音发抖，"小曼死前收到过一封信，里面只有一张剪纸...和你三年前没破的那个案子一样。"

程野感到一阵眩晕。影匠——那个专杀年轻女性并在现场留下剪纸的连环杀手，他追查了两年却功亏一篑的噩梦。

"进来吧。"他侧身让开，同时注意到苏晴走路时左腿微跛，这不是她平时的步态。

苏晴一进门就看见了墙上的照片墙——全是三年前案件的资料，密密麻麻的线索和红色标记。"你从没放弃过。"她轻声说。

程野没回答，递给她一杯水："说说那封信。"

苏晴从包里取出一个证物袋，里面是一张精巧的燕子剪纸。"小曼最近在查一个地下借贷组织，说发现了大秘密。前天她突然把这份保险单给我..."她拿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受益人写的是我。"

程野接过保险单，瞳孔骤缩——公章是伪造的，而且和三年前影匠案件中一名受害者的假保险单一模一样。

"你腿怎么了？"他突然问。

苏晴下意识拉了拉裙角："小时候车祸..."

程野不再追问。两人沉默地研究资料到深夜，白酒瓶渐渐见底。当苏晴靠在沙发上睡着时，程野轻轻掀起她的裙角——膝盖上方赫然是一道新鲜的刀伤，包扎手法专业得不像普通人能做到的。

第二天清晨，程野被电话惊醒。高毅的声音透着恐惧："师傅，尸检结果出来了...林小曼体内有你的指纹。"

程野猛地坐起，却发现苏晴己经不见踪影。茶几上留着一张字条："我去找最后一个见过小曼的人——别相信警察。"

字条背面，是一张程野从未公开过的案发现场照片，拍摄于三年前那个改变他一生的雨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