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九灯跟司机说去新远街，这一步是做给海仁富看的，同时也是为了探查向老三在新远街的场子。
黑车里，一只手握着大哥大：“沈哥，他往新远街去了。”
“嗯，这几天跟紧点，随时汇报。”沈立的声音透着掌控一切的悠然。
出租车行至新远街，宫九灯下车，缓步进入了街边一家名为“上海时装”的招牌小店。
再出来时，己变了模样，不起眼的外套褪去，深灰色羊毛衫质地考究，外罩那件标志性的厚实深色棉大衣。
整个人精气神焕然一新，加上相貌英俊，稍微打扮一下，俨然一个底子殷实、寻欢作乐的公子哥。
他压低棉帽檐，遮住大半张脸，呼出的白气在凛冽寒气中消散，步履沉稳地走向霓虹闪烁、乐声沉闷的“红星歌舞厅”——海老板临行前给的地址，向老三的场子就在此处。
他没走正门，熟门熟路地拐进侧面一条堆着杂物的窄巷。
尽头，厚重的绿漆铁门紧闭。一个裹着脏污军大衣的汉子揣手跺脚取暖，旁边，穿旧皮夹克的瘦子斜倚门框，鹰隼般的目光扫视巷口，指间的烟头猩红明灭。
宫九灯刚近前几步，瘦子立刻首起身，烟头狠狠摁进雪地，沙哑的嗓音响起：“站住！干嘛的？后厨重地，别瞎溜达！”
军大衣汉子也警惕地看过来。
宫九灯停步，声音透过棉帽，低沉平稳：“两位哥，我想找点乐子玩玩。”
“乐子？前头歌舞厅老妹一堆，去那找啊，咋上这来了！”军大衣嗤笑。
瘦子眯眼，目光锐利地刮过宫九灯露出的羊毛衫领口和棉大衣的质地，语气更冷：“面生得很。谁让你来的？懂不懂规矩？”
显然，“陈默事件”后，陌生面孔成了严防死守的对象。
宫九灯沉默，似乎在权衡些什么。
恰在此时，铁门“吱呀”裂开一条缝，一张油滑带笑的脸探了出来。
来人二十西五岁，花哨的晴纶毛衣领子立着，外套半旧黑色人造革夹克，拉链敞怀。
头发抹足了发胶，梳着时兴的“郭富城头”，眉眼精神，算得上小帅，只是眼神飘忽不定，带着刻意练就的世故笑意，习惯性地快速上下打量，估量着来人的“价值”。
“哎哟！我当是谁呢！强哥，六子！”他灵巧地挤出门，熟练地给两人递上“红塔山”。
“这位老板是我朋友！外地来的大老板！说好过来看看场子！瞧我这记性，玩忘了跟哥哥们打招呼了！”他拍着发胶脑袋，装模作样地懊恼。
被叫“六子”的瘦子接过烟，没点，狐疑地盯着他：“龟仔，你朋友？规矩懂吧？现在生面孔可不好进。”
“懂！六哥，规矩我能不懂嘛！”龟仔拍着胸脯保证，随即把宫九灯拉到一边，脸上堆起更热切的笑容，带着市侩的讨好，“老板，想进去玩两把？现在场子紧，生人没门路进不去，我能带你。”
他右手拇指、食指、中指快速搓动，压低声音，带着北方混混特有的腔调：“这引路的茶水钱……您看是不是意思意思？兄弟也不能白跑腿不是？”
宫九灯目光在龟仔脸上停留一瞬，那讨好的笑容和眼底的贪婪一览无遗。
原来龟仔是个叠码仔，北方黑话叫“拉纤的”，不是赌场里的正式工，类似于独立中介，靠拉客抽佣吃饭。
他微微点头，声音波澜不惊：“嗯，理解。今天先认认门。”
龟仔立刻会意，凑近半步，带着“自己人”的神秘感：“老板敞亮！我叫龟仔，这片儿门儿清！您想玩啥？牌九？百家乐？里头我熟，包您痛快！您朋友要来，我也能安排妥妥的！不过嘛……”他又搓了搓手指，嘿嘿一笑，“这茶水费……？”
宫九灯嘴角微勾，掏出五百块塞进龟仔手里，随即也压低声音，显得谨慎且目标明确：“今天主要是替朋友探路。他三天后过来，手笔不小，喜欢清净地方。”
龟仔眼睛瞬间亮了，捏着手里的钞票，腰杆都挺首几分，语气热切：“三天后？包我身上！您朋友要清净？楼上雅间绝对到位！您放心，那天我亲自在门口候着，保证顺顺当当进去！”他拍着胸脯，人造革夹克噗噗作响。
宫九灯似乎满意：“三天后，我再给你五百。”
他顿了顿，看着龟仔瞬间紧张又期待的眼神，“等我朋友来那天，一并给你，少不了你的。留个联系方式。”
龟仔立刻从夹克内袋掏出个皱巴巴、印着“鸿运酒楼”的火柴盒，又摸出支英雄牌钢笔，在内壳空白处飞快写下一串数字。
“老板，您收好！随时呼我！三天后，我就在这门边儿等您朋友！保准儿没问题！”他信誓旦旦地把火柴盒塞过去。
宫九灯接过，看也不看揣进棉大衣口袋，只淡淡一句：“好，三天后联系。”
说完，不再理会龟仔和守卫，转身离去。
棉帽下锐利的目光如刀，快速扫过巷壁的斑驳、堆积的杂物、仓库高处的通风口或可能的监控点，将地形一一刻入脑海。
呼出的白气在寒风中拉出一道痕迹，身影迅速消失在巷口。
龟仔撇撇嘴，掏出烟点上，又拿出那五百块，分给六子和军大衣一人一百：“啧，来了个爽快主儿，提前给了，说三天后来了再给五百。”
赌场鱼龙混杂，走私单赚外快再平常不过。
放进老千？那是暗灯该操的心。
说难听点，他们不过是个看门的，谁给钱就让进，哪管有没有熟人介绍。
他吐着烟圈，混不吝的脸上是藏不住的得意：“两位哥，今儿轮到我龟仔走运，下班泡马子去咯！”
不远处，阴影里的黑车车窗无声滑开一道细缝。
一双眼睛紧盯着宫九灯消失的巷口，对着大哥大低声汇报：“沈哥，陈默去了向老三的场子，接触了一个叠码仔，没入场，谈了几句就走了，我现在继续跟上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