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回到只有二人的地方，陆卫抬手就给了沈沧重重一记耳光。
“废物！”陆卫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去查！裴云湛是怎么复职的！”
沈沧捂着火辣辣的脸颊，低声道：“大人，己经查明了。巡城司的人昨夜带走了咱们的暗桩陈西，连夜审问，那裴云湛逼供的手段……”他咽了口唾沫，“陈西没顶住，全招了。”
陆卫眼神阴鸷：“说重点。”
“今日天还没亮，两份供词就分别送到了刑部和御史台。”沈沧额头渗出冷汗，"刑部那边立即给裴云湛复了职，毕竟……”
“毕竟什么？”陆卫厉声打断。
“毕竟那些难抓的嫌犯，只有裴云湛能抓回来。”沈沧声音越来越低，“御史台那边……恐怕很快就要找咱们南镇抚司要说法了。”
陆卫猛地攥紧拳头，指节发出咔咔声响：“陈西那个废物，怎么会这么容易就被抓到？”
沈沧脸色发白："大人，我们中计了。钱老三根本没死，被他们的医官白敛救回来了。裴云湛停职是假，就是要让我们放松警惕。陈西这个蠢货，居然真信了裴云湛被革职的消息，结果被抓了……”
“被谁抓的？”陆卫眯起眼睛。
“乌夜。”沈沧艰难地吐出这个名字，"就是那个……”
“那个在南镇抚司受训过的乌夜？”陆卫突然冷笑，“好啊，裴云湛身边还真是卧虎藏龙。”他猛地将桌上的茶盏扫落在地，“而我手底下，全是一群废物！”
沈沧犹豫了一下，低声问道：“大人，眼下是不是先想想怎么应付御史台的问责？”
陆卫抬了抬眉梢，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御史台能把我怎么样？”他摆了摆手，“这种小事，你去应付就好。我要亲自去对付裴云湛。”
待沈沧躬身退下后，陆卫独自站在窗前，指尖轻叩窗棂。暮色渐沉，将他的身影拉得修长而阴郁。
“裴云湛……”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眼中闪过一丝阴鸷。
原本天衣无缝的计划，竟被对方反将一军。
陆卫眯起眼睛，想起方才小暖颈上那抹红痕。
他不介意她被弄过了，反而越是如此，他就越想将她据为己有。
“既然明的行不通……”他忽然轻笑一声，转身走向书案，从暗格中取出一卷密档。烛光下，他修长的手指缓缓展开卷宗，停在一页记载上：
「钱老三，永昌钱庄掌柜，实为户部侍郎陈明远续弦谢氏之白手套，专司放印子钱。谢氏，闺名云裳，与巡城司裴云湛曾有婚约……」
陆卫的指尖在这行字上轻轻，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青梅竹马啊……”他轻声呢喃，“裴云湛，你瞒着你的小娘子，与旧情人藕断丝连，这要是让梅娘知道了……”
他合上卷宗，眼中闪过一丝算计的光芒。
只要让小暖对裴云湛心生芥蒂，以她的单纯性子，必定会伤心欲绝。到那时，他再适时出现……
陆卫整了整衣襟，抬手抚平袖口并不存在的褶皱。
“梅娘，”他对着虚空轻声道，“很快你就会知道，谁才是真正对你好的人。”
* * *
申时三刻，裴云湛正衙署批阅案卷，乌夜忽然引了一个女子进来，没有通传，他抬头一看，竟然又是云裳。
她未带贴身丫鬟，帷帽垂纱，是从衙门的后门进来的。
他见她如此，只好支开其他人。堂上只有他们二人时，云裳便哭了起来。
“锦衣卫查到我头上了！”她扯住他的袖角，“钱老三那个杀千刀的……竟留了账本！”
“两个女童己赎回来了，你还要如何？”裴云湛将卖身契拍在案上。
云裳跪地：“钱老三背着我多卖了六个！若被捅到都察院，别说休弃了，我弄不好得落狱！”
“六个？”裴云湛一怔，眉间深锁。“赎人的银子呢？”
谢云裳惨笑：“若够赎，我何必来求你？”她突然抓住他手腕，“云湛哥哥，你忍心看我被休弃流落街头吗？”
——忍心吗？
裴云湛眼前闪过两个画面：
一个是梅树下踮脚摘花的少女谢云裳：“哥哥将来做了官，可要护着我呀……”
一个是小暖操持家务的背影。
若梅娘知晓他帮谢云裳……
“我……我可以把这些年攒下来的首饰都卖了！还有外面有些铺子也有股份，我全卖了！”云裳跪下哭求道，“还望云湛哥哥看在我们自幼一同长大的份上，帮我把那些女孩儿赎出来。云裳若是被逐出府，可就真的没地方去了！”
裴云湛看着谢云裳，想起她爹临终的托付。
这也不仅仅是为了她，还有那六个女孩儿……
“不够的我补。”他甩开谢云裳，“但这是最后一次。”
待谢云裳离去，乌夜从屏风后转出：“大人，夫人若知道您动用府中积蓄……”
裴云湛捏碎手中茶盏，瓷片扎进掌心：“六个女孩的命和梅娘的信任，你让我选哪个……”
回到家中，小暖像只欢快的小鸟飞了出来，接过裴云湛手里的披风，又帮他放好障刀。
“夫君辛苦了，梅娘今日做了几样你爱吃的菜。”小暖转来转去，不一会热，桌上便摆好了西菜一汤。
“大人，怎么不吃呀？是梅娘今日做的菜不合胃口？”
小暖的话将裴云湛拉回眼下。他看着眼前精致的菜肴，嘴角扯出一个笑，轻声道：“哪有，梅娘做的菜都合我胃口。”
小暖坐在他对面，悄悄打量着他的神色。大人今日格外沉默，连她特意做的他最爱吃的红烧羊肉都没动几筷子。
饭后，小暖收拾碗筷时，裴云湛忽然叫住她：“梅娘，你来一下。”
她擦了擦手，跟着他进了书房。裴云湛站在窗前，背对着她，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我最近……有些急用，前阵子我给你的银子和银号印信，能不能先给我？”
小暖眨了眨眼，心里有些疑惑。
大人从不缺银子花，怎么突然要用她的私房钱？但她什么都没问，只是点点头：“好，我这就去拿。”
她转身回屋，从床底的小木箱里取出一个红布包，里面是大人之前交给她的银号印信和这些年存下的银子。
她捧着布包回到书房，轻轻放在桌上：“都在这儿了。”
裴云湛看着那红布包，喉咙发紧。他伸手接过，指尖碰到她微凉的掌心，心里涌上一阵愧疚。
“梅娘……”他声音有些哑。
小暖抬头看他，杏眼里干干净净的，没有一丝怀疑：“大人还需要什么吗？”
裴云湛摇头，抬手轻轻抚了抚她的发顶：“不用了，你去歇着吧。”
小暖乖巧地点头，转身要走，却又被他叫住。
“梅娘。”
“嗯？”
“……没事。”
小暖歪头看了他一眼，大人今日怎么怪怪的？但她没多问，只是笑了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