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雨晴的伞骨在风里打了个旋儿，她几乎是半撞进顾承渊书房的。
雨珠顺着发梢滚进后颈，凉意顺着脊椎往上爬，可她盯着男人西装领口的湿痕——显然他也刚在雨里站过——喉间的质问就烫得要烧穿声带。
“你到底有没有参与这一切？”她攥着伞柄的指节发白，伞面滴下的水在深棕木地板上洇出个深色的圆，像道随时会裂开的疤。
顾承渊的手在身侧蜷了蜷，喉结动了动。
落地灯的暖光漫过他眉骨，把眼尾那道极淡的疤照得清晰——那是三年前巴黎雨夜，他为护她挡下醉汉的酒瓶留下的。
此刻他的睫毛垂着，投下一片阴影，声音低得像浸在雨里：“我没有默许，但我也没有能力阻止。”
林雨晴的呼吸顿住。
她看见他转身时西装下摆掀起的弧度，看见他从抽屉里抽出的牛皮纸袋边缘泛着毛边，像被反复过。
“我母亲……”他的声音突然哽住，指尖重重按在文件最上层的照片上，“她从二十岁起就被顾家困在‘慈善夫人’的壳子里。三年前你在巴黎街头教流浪儿跳舞，她让人拍了照片，说‘这样的野路子会毁了顾家慈善的体面’。”
照片滑出半张。
林雨晴看清那是自己在塞纳河边的侧影，裙角沾着泥点，却笑得比阳光还亮。
“她让人把照片PS成你收流浪儿钱的模样，”顾承渊的指腹擦过照片边缘，“但我买通了当时的摄影助理，留了原图。”
林雨晴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想起上个月“萤火”被曝挪用善款时，网上疯传的那张“林雨晴数现金”的照片——原来早在三年前，这把刀就悬在了她头顶。
“去年你要给流浪儿童建舞蹈教室，我用顾家慈善基金批了款，”顾承渊又抽出一沓银行流水，红笔圈出的转账记录像一串血色脚印，“但我母亲让江芷若截了一半，用来填她私人基金会的窟窿。”他突然抬头，眼底像烧着团火，“我查了三个月，才把这些证据串起来。”
林雨晴的指尖碰到那沓文件时在发抖。
纸张边缘还带着顾承渊掌心的温度，她看见江芷若的账户每月向“雨幕”ID汇款的记录，看见程悦（顾母的私人秘书）在转账单上的签名——和顾母书房那幅《雨中蝶》油画上的金线绣字，一模一样。
“我不是来求你原谅的，”顾承渊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指腹蹭过她腕间那道淡疤（那是她流浪时被碎玻璃划的），“而是想告诉你——我不会让你一个人战斗。”
雨声突然大了。
林雨晴望着他眼底翻涌的暗潮，想起他第一次看她跳舞时的模样：躲在咖啡馆角落，西装革履却像只受了惊的鹿。
此刻他的手劲大得发疼，却让她想起暴雨夜他把外套披在她身上时，说的那句“你跳的时候，雨好像都小了”。
“我们可以一起揭开顾家操纵慈善基金的真相，”她抽出手，从包里掏出个U盘，“但必须小心行事。”U盘在两人掌心交叠时，她听见他喉结滚动的声音，“调查员老陈查到了发伪造照片的大学生，他的聊天记录里有‘雨幕’的威胁——如果我们能拿到顾母当年逼捐的监控，就能把这些串成完整的证据链。”
顾承渊的拇指着U盘外壳，突然笑了。
那是她从未见过的笑，带着点破釜沉舟的狠劲：“监控室备用钥匙在老管家那里，我今晚就能拿到。”他的手机在这时震动，屏幕亮起的瞬间，林雨晴瞥见韩志远的消息：“方律师说舆论战该启动了，她准备明早发听证会邀请函。”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
林雨晴望着玻璃上蜿蜒的水痕，想起《雨中蝶》的最后一个动作——两只蝴蝶交叠翅膀，飞向云层最亮的那处。
顾承渊的手指轻轻碰了碰她手背，像在确认什么，又像在承诺什么。
“明天，”他说，“光会来的。”
而此刻，方婧坐在律所落地窗前，盯着电脑屏幕上草拟的“关于‘萤火’公益舞团善款使用情况公开听证会”邀请函，指尖悬在发送键上。
窗外的雨珠顺着玻璃滑落，倒映出她眼底的锐光——有些真相，该见天日了。
无需修改
方婧的指尖在发送键上悬停了三秒，最终狠狠按下。
律所的顶灯在深夜里泛着冷白色的光，使得她眼下的黑眼圈更加明显。
屏幕上显示“关于‘萤火’公益舞团善款使用情况公开听证会”的邮件己“发送成功”，她望着收件人列表里那一串名字——公益圈大V、媒体记者、儿童保护协会负责人，喉咙间突然涌上一股热意。
三年前，林雨晴在大学礼堂教留守儿童跳舞时，方婧帮忙搬运音响。
那时小女孩们的破球鞋沾满了泥土，却踮着脚把《小天鹅》跳得有模有样。
后来在网络暴力最严重的那个晚上，林雨晴蹲在舞团门口哭泣，说“原来善意也会被踩进泥土里”，方婧紧握着法律条文的手都在颤抖。
此刻，她合上电脑，听到窗外雨棚的滴水声，忽然笑了——这次，她要把被踩进泥土里的善意，重新捧到阳光下。
同一时刻，“萤火”舞团的办公室亮如白昼。
赵莉莉的指甲在键盘上敲击出急促的声响，屏幕的蓝光映得她鼻尖发亮。
她熬了三个通宵追踪那几个带头进行网络暴力的账号，终于在凌晨三点找到了线索：所有“林雨晴收黑钱”“舞团私吞善款”的帖子，发布IP竟然都指向一个名为“雨幕”的匿名账号。
更诡异的是，这个账号的注册信息里，营业执照编号尾号与顾家旗下的“星网传媒”完全吻合。
“雨晴姐！”赵莉莉抓着手机冲进排练室时，林雨晴正蹲在地上为小舞者修补舞鞋的蕾丝边。
女孩的发梢还沾着排练时的汗水，抬头时眼睛亮得像星星。
赵莉莉把手机屏幕怼到她面前，截图里“雨幕”的后台操作记录让林雨晴的瞳孔微微收缩——3月15日，“萤火”宣布要建造舞蹈教室的当天，该账号发布了第一条“慈善作秀”的帖子；5月8日，舞团收到匿名举报信的同一时间，账号开始带“挪用公款”的节奏。
“他们不是随机抹黑，是有计划的。”赵莉莉的声音颤抖着，“我查看了‘雨幕’最近的私信，有一条没删干净的——‘顾夫人说，要让萤火彻底翻不了身’。”林雨晴的手指轻轻拂过手机屏幕上的字，想起顾承渊给的转账记录里，江芷若每月汇给“雨幕”的那笔钱。
她突然站起身来，舞鞋跟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把这些全部备份，存到不同的云端。明天的听证会，这些就是我们的子弹。”
顾承渊的书房里，落地钟敲响了十一下，门铃响了。
老管家打开门，韩志远抱着笔记本电脑走了进来，西装袖口沾着雨珠。
“查到了。”他把电脑放在桌上，调出顾家慈善基金近五年的报表，“表面上看所有项目都合规，但儿童艺术教育类的拨款，每年有三成流向了与‘雨幕’关联的空壳公司。”
林雨晴凑过去，看到报表里“流浪儿童舞蹈教室”项目下，200万的预算被拆分成二十笔，每笔都汇入不同的账户，最后又集中到“雨幕”的母公司。
她的指甲掐进掌心：“所以他们不只是单纯地打压我们，是用我们的项目当作洗钱通道？”
“公众需要的不是数据。”韩志远突然说道，手指敲了敲电脑，“他们需要亲眼看到真相。我有个提议——重启公益演出。在社区广场，让那些被‘萤火’帮助过的孩子上台，让观众看看，被顾家截走的钱，原本可以让多少双破球鞋变成舞鞋。”
顾承渊的指节抵着下巴，眼底闪过锐利的光芒：“场地我来谈，媒体我来联系。但舞蹈……”他转头看向林雨晴，目光柔和了一些，“需要你用最犀利的方式，把真相跳出来。”
林雨晴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
她想起在巴黎街头，用舞蹈安抚哭泣的流浪儿；想起在暴雨中教孩子们跳《雨中蝶》，雨珠打在他们光着的脚背上。
此刻，她望着顾承渊眼底的坚定，突然笑了，那笑容带着破茧而出的锐利：“我要编一支舞，前半段是孩子们没鞋穿时的踉跄，后半段是他们穿上舞鞋的样子——但中间要加一段，有人偷偷抽走舞鞋，又有人把鞋捡回来，硬塞到孩子手里。”
韩志远打了个响指：“这就是最有力的证词。”他看了一眼手表，“演出定在三天后，在社区文化广场。我今晚就去谈场地，顺便联系几个儿童节目主持人来当观众。”
深夜的排练室里，林雨晴独自留在镜子前。
一盏顶灯坏了，暖黄色的光在镜面上流淌，映出她发间沾着的亮片。
她抬起腿，脚尖点地，像一只试图冲破茧的蝴蝶。
突然停住，望着镜子中自己泛红的眼角，轻声说：“这一次，我要用舞蹈告诉大家——光，可以穿透黑暗。”
而在顾家老宅的顶楼书房里，顾承渊坐在父亲留下的檀木桌前。
电脑屏幕亮着，上面是他刚刚黑进家族内部系统查到的资金流水——母亲的私人账户，每个月都有五百万汇往加勒比海的离岸账户。
他的拇指着桌沿的雕花，那是七岁时他躲在这里，听母亲在暴雨中哭着说“我不想当慈善夫人”时，用指甲抠出来的。
此刻他盯着屏幕上的数字，喉结滚动：“妈妈，对不起，这一次，我不会再沉默。”
社区文化广场的夜灯突然亮起，照亮了舞台中央新挂的“萤火公益演出”横幅。
几个工人踩着梯子挂彩灯，其中一个边干活边嘟囔：“这舞团胆子真大，刚被网络暴力就举办演出。”另一个笑着回应：“我闺女在他们那儿学跳舞，说老师可好了。明天带孩子来看看。”
夜风卷着的草香吹过舞台，林雨晴落在地上的舞鞋突然被风掀起，打着旋儿滚向后台。
那里，几箱还没拆封的新舞鞋静静地躺着，鞋盒上的标签闪着光——“致每一个不向黑暗低头的孩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