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目录制结束后的喧嚣渐渐散去。导师宿舍区，苏寒颜独自一人坐在宽大的落地窗前。窗外的城市夜景流光溢彩，映在她深不见底的眼眸里，却激不起一丝涟漪。她穿着一身丝质睡袍，姿态慵懒地翘着腿，手里端着一杯早己凉透的黑咖啡，指尖无意识地着温凉的杯壁。
这几天，很奇怪。
她的睡眠不再安稳，总是被一些光怪陆离又异常清晰的梦境侵扰。梦的主角，无一例外，都是顾羡。
有些画面是她熟悉的，但更多的，是一些从未发生过、却又莫名让她觉得无比真实的场景——
场景一：她似乎刚结束一个冗长而疲惫的颁奖礼，高跟鞋磨得脚踝生疼。她烦躁地坐在休息室的沙发上，顾羡蹲在她面前，动作极其轻柔地帮她脱下鞋子，用温热的毛巾敷上红肿的脚踝。他的手指修长有力，力道却控制得恰到好处，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梦里的她闭着眼，似乎习以为常，甚至带着点理所当然的倨傲。
场景二：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现实中她几乎从不享受这种闲暇），她靠在躺椅上看书，顾羡坐在旁边的地毯上削水果。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他低垂的睫毛上，投下小片阴影。他削好一个苹果，切成小块，用牙签扎好，递到她手边。她头也没抬，随手拿了一块放进嘴里。顾羡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她，眼神柔软得像融化的春水，里面盛满了毫不掩饰的爱恋和满足。梦里的她对此毫无所觉，或者…是刻意忽略。
场景三：昏暗的房间里，暧昧的气息尚未散尽。顾羡侧躺在她身边，手臂小心翼翼地虚环着她，没有真正触碰。他的眼睛在黑暗中亮得惊人，像盛满了星辰。他看着她，声音带着事后的沙哑和一种近乎卑微的试探：
“寒颜姐……” 他轻声唤道，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亲昵。
“你以后…会不会，也有其他的…我这样的？”
他说完，似乎立刻意识到自己问了多么逾矩、多么暴露心思的问题，长长的睫毛猛地垂下，遮住了那双盛满深情的眼眸，连呼吸都屏住了，身体也微微僵硬，仿佛在等待审判。
而梦里的她，只是冷漠地翻了个身，背对着他，丢下三个毫无温度的字：
“不知道。”
每一次从这个梦境中醒来，苏寒颜的心口都会泛起一阵极其轻微却又无法忽略的酸痛感。那感觉很奇怪，像是……一种迟来的、微弱的自责？她蹙紧眉头，试图驱散这种荒谬的感觉。梦境里的反应难道不是最真实的她吗？她本该如此。一个解决需求的金丝雀，有什么资格问这种问题？她凭什么要给他承诺？她的世界从来不需要这种毫无意义的羁绊。
可是，为什么心会酸？为什么梦境里顾羡那双瞬间黯淡下去、写满受伤和难堪的眼睛，会让她在醒来后感到一丝烦躁和……空落？
更让她困惑的是，梦境里的顾羡与现实中的顾羡，差距越来越明显。
现实中的顾羡，确实也“乖巧”，在床笫之间也让她无可挑剔地“技术好”。但仅此而己。他眼神平静，甚至带着一种刻意维持的距离感。事后，他绝不会像梦境里那样依恋地靠近，更不会用那种盛满星光的眼神看她。他会迅速而利落地起身，清理，穿衣，恢复成那个沉默寡言、界限分明的司机模样，仿佛刚才的亲密只是一场必须完成的任务。他甚至不会在床上多停留一秒，更不会问出那种自取其辱的问题。
苏寒颜并非纠结于顾羡在床上的表现差异。她烦躁的根源在于她自己。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如此频繁地梦到一个与现实截然不同的顾羡？那个眼神炽热、充满爱恋、甚至带着点笨拙的依赖和卑微的试探的顾羡……那到底是谁？是她潜意识里某种荒谬的投射？
窗外，城市的霓虹依旧闪烁。苏寒颜仰头将杯中冰冷的咖啡一饮而尽，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无法浇灭心中那团因困惑和莫名悸动而燃起的、微小的火焰。她看着玻璃窗上自己模糊的倒影，那张被誉为“完美”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连她自己都读不懂的迷茫。
导师宿舍区的独栋小楼被夜色笼罩，隔绝了节目基地的喧嚣。关姐效率很高，顾羡很快便到了。他裹挟着一身寒气推门而入，室内的暖意扑面而来，带着一丝苏寒颜惯用的冷冽香水气息。
苏寒颜正慵懒地靠坐在客厅宽大的沙发里，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滑动着，似乎在处理什么邮件，姿态随意却带着浑然天成的优雅。听到动静，她并未立刻抬头，只是淡淡地说了句：“来了。”
“嗯，寒颜姐。”顾羡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温顺，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他脱下外套，安静地站在不远处，像一棵挺拔却沉默的雪松。
苏寒颜的视线终于从屏幕上移开，落在他身上。她没让他坐，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他，实则余光像最精密的探针，细细描摹着他的轮廓。这张年轻俊朗的脸，她看了几个月，按理说早该熟悉。可不知为何，此刻在柔和的落地灯光下，看着他被寒风吹得微红的耳廓，看着他低垂时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的阴影，一股莫名的、极其强烈的亲近感毫无预兆地涌上心头。
那感觉很奇怪，仿佛他们之间隔着的不是几个月的光阴，而是……数年？甚至更久？一种难以言喻的熟稔感，让她觉得靠近他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就像呼吸一样。
顾羡似乎并未察觉她探究的目光，只是温声问道：“寒颜姐，你怎么会来这档综艺啊？”他的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他记得，前世这个时候，苏寒颜通常不是在剧组，就是在休息的。
他问得自然，仿佛只是出于一个“被选中学员”对导师行程的关心。
苏寒颜将手机随手放在前面的实木茶几上，发出轻微的磕碰声。她微微抬起下巴，视线迎上顾羡的目光，语气平淡无波，带着她一贯的理所当然：“正好闲着没事，就来了。”理由敷衍得近乎任性，却也符合她“苏寒颜”的做派。
顾羡闻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似乎有些腼腆的笑意：“哦……这样啊。很惊讶呢，等你的粉丝知道了，肯定会比我还震惊。”他这话说得真诚，仿佛真的在为粉丝们考虑。
苏寒颜看着他脸上那抹温顺的笑容，心头那股莫名的亲近感又强烈了几分。她今晚穿着一件并不算暴露的黑色蕾丝吊带睡裙，长发随意地挽成大波浪披散在肩头，恰好遮住纤细的雪臂，却衬得露出的肩颈线条和锁骨愈发莹白如玉，在黑色蕾丝的映衬下，有种惊心动魄的诱惑力。她轻轻晃了晃搁在沙发扶手上的小腿，赤足踩在柔软的地毯上，指甲是健康的淡粉色。
“我不管她们震惊还是开心，”苏寒颜的声音清冷依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感，“我只做我想做的事。”这句话，像是说给顾羡听，也像是说给她自己听。
她的目光落在顾羡身上，带着一种无形的命令。她没说话，只是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自己身旁的空位。
顾羡心领神会，没有丝毫犹豫，迈步走了过来，在她身侧坐下。沙发很宽大，两人之间还隔着一小段礼貌的距离。关姐见状，立刻识趣地悄声退出了客厅，轻轻带上了门。
客厅里只剩下他们两人，空气似乎瞬间变得粘稠起来。苏寒颜能清晰地闻到顾羡身上带来的、尚未散尽的冷冽空气的味道，混合着他自身干净的气息，奇异地钻进她的鼻腔。
就在顾羡坐下的瞬间，苏寒颜的心跳毫无预兆地漏跳了一拍，随即开始以一种陌生的、略显急促的节奏鼓噪起来。一股难以言喻的浮躁感从心底升起，像无数细小的蚂蚁在爬，让她坐立难安。她下意识地抬手，撩了一下垂落在颊边的发丝，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
“寒颜姐很热吗？”顾羡温润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带着纯粹的疑惑。他侧过头看她，眼神清澈，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心。
苏寒颜的动作一顿。热？不，室内的温度是她习惯的恒温。是心浮气躁。她避开了顾羡清澈的目光，没有回答，而是站起身，赤足踩在地毯上，走向旁边的水吧。
她给自己倒了一杯冰水，透明的玻璃杯壁瞬间凝结了一层细密的水珠。她仰头，慢慢地喝了一大口。冰冷的水流滑过喉咙，带来短暂的刺激，却丝毫未能浇灭心底那股莫名升腾的燥热。她握着冰冷的杯子，深吸了一口气。
混乱的思绪在这一刻骤然清晰！
她终于明白过来，这股挥之不去的浮躁，这突如其来的心跳加速，这坐立难安的感觉……根本不是什么“亲近感”，也不是什么梦境带来的困惑！
是因为……
她对他有需求了。
就在此时此刻，在这个只有他们两个人的空间里，那股熟悉的、原始的、被她压抑了许久的欲望，正清晰地、不容忽视地苏醒过来。
苏寒颜握着水杯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有些泛白。她背对着顾羡，感受着冰水的凉意和体内那股燎原之火形成的鲜明对比。镜面般光洁的冰箱门上，隐约映出她微微泛红的耳廓和紧抿的唇线。
顾羡的声音打破了短暂的沉默，他重新拾起刚才的话题，语气真诚，带着一种刻意的、公事公办的感激：“寒颜姐，今天，多亏了你。”
他微微侧身，目光落在苏寒颜线条优美的侧脸上，那里没有多余的表情。“若是你没有出现，我估计这会己经收拾行李回家了。”他陈述着事实，语气平静，听不出失落，也听不出多少庆幸。
苏寒颜依旧保持着高冷的姿态，目光落在手中的水杯上，指尖感受着冰凉的触感，试图压制体内那股躁动。她淡淡地回应，声音清冷无波：“不过是举手之劳。” 仿佛选中他，真的只是一时兴起，微不足道。
顾羡敏锐地捕捉到她话音里一丝几不可察的停顿，那微蹙的眉心似乎泄露了一丝不耐？他立刻解释，语气更加温顺，甚至带上一点恰到好处的局促：“我没别的意思，寒颜姐，真的就是想说声谢谢。”
‘谢谢。’这两个字在他舌尖滚过，带着一种奇异的释然。前世也好，今生也罢，他对苏寒颜那份卑微的、深藏心底的暗恋，那些他自以为隐晦实则笨拙的暗示和试探，对方从未接过招，也从未给过一丝暧昧的回应。他们的关系，在苏寒颜那里，始终泾渭分明——一场纯粹的交易。
他有什么资格怨恨呢？暗恋是一个人的兵荒马乱，它如何开始，就应当如何结束。不打扰，不纠缠，是最后的体面。至于今天的援手，无论她出于何种目的（他拒绝深想），客观上确实帮了他。所以，该感谢的，他依然会感谢。这是他的教养，也是他划清界限的方式。
苏寒颜的神情似乎因为他这句澄清的解释而舒展了些许。她放下水杯，冰凉的玻璃杯底轻轻磕在茶几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她没有立刻回应，只是缓缓转过身。
她赤着足，踩在柔软厚实的地毯上，无声无息地靠近。一步，两步……带着黑色蕾丝睡裙包裹下的曼妙身姿，带着沐浴后残留的、混合着她独特冷香的温热气息，如同无声的潮汐，瞬间淹没了顾羡刻意维持的距离感。
苏寒颜在顾羡面前站定，微微俯身。海藻般的长发从肩头滑落，几缕发丝几乎要拂过顾羡的脸颊。她靠得很近，近到顾羡能清晰地看到她眼底深处跳跃的、某种他熟悉的、带着侵略性的火焰，近到她温热的、带着淡淡香味的呼吸，带着撩人的滚烫，拂过他的耳廓和脖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