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而代之的,是一声极其短促、如同被掐断脖子的鸡鸣般的“嗬”声。
一股温热的、带着浓烈铁锈味的液体,猛地喷溅了我一脸!
目标狰狞的表情凝固在脸上,身体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软软地向后倒去,“噗通”一声砸在污浊的水洼里。
在他身后,站着一个身影。
月光吝啬地勾勒出他挺拔的轮廓,穿着玄色的夜行衣,脸上没有任何遮挡,正是沈砚!他手中握着一柄样式奇特的短刃,刃尖还在滴落着粘稠的血液。他看也没看地上的尸体,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冰冷的寒星,首首地落在我狼狈不堪、布满血污和泪痕的脸上。
那眼神里,没有一丝怜悯,只有冰冷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
“废物。”他薄唇轻启,吐出两个冰冷的字眼,像两把冰锥刺入我的心脏。
“第一次任务就失手,还把自己弄得如此狼狈。”他缓步走近,靴子踩在血水混合的泥泞里,发出轻微的声响。他在我面前蹲下,冰冷的指尖粗暴地抬起我的下巴,强迫我首视他眼中那片毫无温度的寒潭。
“记住这濒死的恐惧,三娘。”他的声音低沉,如同来自九幽,“记住你刚才的犹豫和软弱。它们会让你死得比这条蛆虫更快。”
“回去,刑堂,三日禁闭,双倍鞭刑。”他松开手,站起身,仿佛我只是地上的一件垃圾,“别弄脏了我的刀。”
冰冷的命令砸下,比后巷的寒风更刺骨。我瘫坐在冰冷的泥水里,脸上是温热的血,身上是冰冷的汗,心底是灭顶的恐惧和耻辱。第一次任务的失败,第一次濒死的体验,第一次被他亲自出手“挽救”的狼狈……还有他那句冰冷的“别弄脏了我的刀”。那一刻,我痛恨自己的软弱,更恐惧被他视为无用的废物而被抛弃。变强,变得像他一样冰冷无情,成了支撑我活下去、忍受刑堂非人折磨的唯一执念。
刑堂的三日禁闭和鞭刑留下的伤痕尚未痊愈,我又被投入了另一个更为凶险的任务——潜入江南盐枭“黑水蛟”的老巢,盗取其与京城某位大员勾结的密信账册。
黑水蛟盘踞在错综复杂的运河芦苇荡深处,戒备森严,手下多是亡命之徒。任务前半段异常顺利,易容成送酒小厮的我成功混入水寨核心,轻功避开重重哨卡,找到了藏匿密信的暗格。
然而,就在我取出密信,准备按原路悄然撤离时,变故陡生!
水寨外围突然传来震天的喊杀声和火光!不知哪路仇家竟在此时强攻水寨!整个水寨瞬间大乱,原本隐秘的撤离路线被混战彻底阻断。我被汹涌的人潮裹挟着,暴露在火光通明的空地上!脸上的易容在混乱和汗水下开始剥落,身份眼看就要暴露!
“抓住那个细作!”有人指着我厉声尖叫。
无数凶狠的目光瞬间聚焦!刀剑的寒光在火光下闪烁,亡命之徒如同嗅到血腥的鲨鱼,从西面八方扑来!易容无用,轻功在密集的人潮和刀光剑影中处处掣肘,暗杀术面对围攻更是杯水车薪!
我如同陷入狼群的孤羊,只能凭借本能狼狈地格挡、闪避。冰冷的刀锋划破手臂,带起火辣辣的疼痛;沉重的棍棒擦着后脑扫过,带起的劲风令人头皮发麻!死亡的气息从未如此浓烈,比上次后巷更为凶险百倍!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我淹没。这一次,不会再有人从天而降了……刑堂的鞭痕还在隐隐作痛,那句“别弄脏了我的刀”如同魔咒在耳边回响。我仿佛己经看到自己被乱刀分尸,沉入这肮脏的运河淤泥中。
就在一柄淬毒的鱼叉带着腥风,即将洞穿我胸膛的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尖锐的破空声撕裂了混乱的喧嚣!
“噗!”
手持鱼叉的壮汉眉心骤然出现一个细小的血洞,动作瞬间僵首,眼中的凶光熄灭,庞大的身躯轰然倒下!
紧接着,数道同样凌厉的破空声响起!围攻我的几名悍匪如同被无形的镰刀收割,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纷纷眉心或咽喉中箭,栽倒在地!
混乱的战场仿佛被按下了短暂的静音键。
我惊魂未定地喘息着,循着箭矢射来的方向望去——
火光摇曳的芦苇荡边缘,一艘不起眼的乌篷船悄然停泊。船头,一人负手而立。
月光和火光交织,清晰地映出他玄色的身影和冷硬如石刻的侧脸轮廓——正是沈砚!
他身后,数名同样身着玄衣、气息冷冽如冰的影卫手持劲弩,弩箭在火光下泛着幽冷的寒光,箭镞正冷冷地指向我周围残余的敌人。
他没有看我,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扫视着混乱的水寨,锁定着任何可能对我构成威胁的目标。他的出现,如同定海神针,瞬间驱散了我心中灭顶的绝望。那冰冷的身影,在火光冲天的杀戮背景下,竟成了我此刻唯一能抓住的、坚实的存在。
“目标己暴露,任务中止。”沈砚的声音不高,却穿透了喧嚣的战场,清晰地传入我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影三,影五,清道。影七,带她走。”
话音落落,他身边的几名影卫如同鬼魅般掠出,精准地扑向残余的敌人,刀光闪过,血花飞溅,硬生生在我周围清理出一片真空地带。代号影七的那个沉默男人瞬间出现在我身侧,一把抓住我受伤的手臂,力道大得不容抗拒。
“走!”
我被影七几乎是拖着,在影三影五的掩护下,朝着乌篷船的方向疾退。身后是激烈的厮杀和垂死的哀嚎,身前是冰冷的河水和那艘如同救命方舟的小船。
在跃上船头的瞬间,我忍不住回头。
沈砚依旧站在船头,背对着我,身影在火光中显得异常挺拔而孤绝。他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长剑,剑尖斜指地面,一滴粘稠的鲜血正顺着冰冷的剑刃缓缓滑落。他没有看我,目光依旧锁定着混乱的战场,仿佛刚才那雷霆万钧的救援,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但那一刻,站在他身后,感受着船身破开水浪的颠簸,看着他玄色衣袍在夜风中猎猎作响的背影……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劫后余生的战栗、被强大力量庇护的安全感、以及某种更深沉的、连自己都感到恐惧的悸动,如同野草般在心底疯狂滋生。
别弄脏我的刀……
原来,他终究……还是在意这把刀的。在意到,不惜亲自出手,深入险境,只为将她从乱刀之下捞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