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湖湖水清澈,碧绿。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湖岸边,垂柳依依。一阵暖风吹过,一大片荷叶层层叠叠,像翠绿的伞。在荷叶间,几枝含苞待开的荷花高高的挺立在湖面上,像亭亭玉立的美人。真是“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林逸烟不急不缓走进老者作画旁,问道:“敢问这位尊者面对这西湖上百舸争流的风光,为何画中流露出一种淡然无为的意境,这些深沉而又厚重的灰暗线条,似乎有些不和谐的氛围吧?”
老者不露声色地捋了一下胡须,然后瞟了那书生一眼,浓眉黑目的眉宇间,有一种威而不露的笑意,好像洞察了人生百态的种种气象一样,于是笑道:“请问阁下是来赏景,还是来观画!”
“晚辈进京赶考,只因南方水患滞留此地,恰逢这一年一度的赛诗会,就在西湖附近逗留几日,一来做观景娱乐,打消闲暇时光;二来,等南方水患消除,再做进京赶考的打算。”
“哦,那既然这样,后生赏景和观画,岂不两全其美,何须在笔墨线条上费工夫,拂逆自我的心造意境呢!”
林逸烟只好不再作声,观赏那幅还未杀青的画。
此时,一个剑眉星目,鼻如悬胆的公子,看到人群中都在观看老者作画,于是也停住了匆匆忙忙的脚步,也驻足留连老者的这幅《西湖烟雨图》。
“赏景如何,观画又如何?”那公子收起随身携带考察的地势图本,然后恭敬地答了一句:“前辈,实不相瞒,晚生今日前来有要事在身,并非来游目骋怀,放浪形骸,只不过刚才路过此地,看到这种繁华安乐的盛况,而你的这幅画氛围,是否有所忤逆呢?”
老者笑道:“看来阁下此次而来,既不是赏景,也不是观画,而是心中也有难解的困惑呢?”
那公子步履翩跹,举止风流俊雅,毕恭毕敬地走到老者尊前,鞠躬一拜,答道:“晚辈司马长风心扉己被尊者洞彻矣,这次前来真不虚此行耶!”
老者移动了一下身子,开始描摹那画面中一些隐晦的部分。
这哪里是什么山水!这分明是一幅用血泪和硝烟浸透的残破舆图!
“这……这是?”苏致远声音发紧,寒意从脚底首冲头顶。
“临安。”老人终于抬起头,那双深陷的眼窝里,浑浊的眼珠死死盯着我,里面翻涌着一种近乎绝望的火焰,灼热,却燃尽成灰,“老夫画的,是临安!是这暖风熏得游人醉的‘人间天堂’!”
雨水顺着他沟壑纵横的脸颊疯狂流淌,像是永远也流不尽的泪,“绍兴十一年腊月……就是这般冷雨,就是这般天色!十二道金字牌,一日飞马传至朱仙镇大营……生生召回了岳元帅!”
他枯瘦的手指剧烈颤抖,指向石面上那片代表“西湖”的惨淡水痕,声音陡然拔高,撕裂了雨幕,“那天的西湖水,公子啊,就是眼前这浑浊的颜色!就是这天哭出来的颜色!”
“老丈……”司马长风喉头梗塞,万千话语堵在胸口,却一个字也吐不出。袖中那份论及边事、力陈恢复的策论,此刻仿佛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司马长风心口发慌。
老人猛地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剧咳!那咳嗽声空洞而猛烈,仿佛要将整个残破的肺腑都从喉咙里呕出来。他佝偻的身体痛苦地蜷缩、痉挛,像狂风中断折的芦苇。
他下意识地抬手掩口,待那阵恐怖的咳喘稍歇,摊开枯瘦的手掌——掌心赫然几点刺目的猩红!那血点在昏沉的天光下触目惊心,如同凋零的残梅。
老者对面前这位看似书生,胜似书生的后生,眼神之中流露出一种后生可畏的惊异之光,然后说道:“画以识者而达意,文似看山不喜平,这幅画就送给你作为留恋吗!”
那老者于是收起画具,将手中的那幅画卷起来,放在那公子的手中,于是,抱拳拱手道,“公子年少有为,老夫在此一别,后会有期!
司马长风坚决表示不敢领受,在老者再三的规劝之下,才恭敬不如从命地接受,敬礼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我司马有生之年一定竭尽所能,完成大师这幅画的宏图伟业”
两人相互谦辞了半天,这种无功不受禄的人,在古代也许是很有文化的渊源。不过,苏致远以现代一等人的眼光来看,着实让人钦佩,更让人有些捉摸不透!
司马长风徐徐展开画卷,又仔细端详了一遍,嘴角流露出心悦诚服的笑容,似乎看懂了这幅画隐含的深意。
这西湖烟雨图看似弥漫出消极无为的氛围,实质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预感,似乎在告诫世人如何解决困境,需要从大道至简、无为而治处着手,不正是这位作画老者要想表达的心思吗?
那老者作画完之后,起身收起画笔和器具,然后,吩咐岸边的一个随从,跟着樵夫打扮的船夫,打起桅杆,摇起船桨,往湖对岸的灵隐寺方向驶去。
“先生,晚辈还有一事相问,这幅未了的画作,如何收笔扭转乾坤,有什么破解之道,还请前辈赐教?”还未等他说完,老者的船己经消失在湖中心。
司马长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朝那老者的孤帆远影望了一眼,肃然起敬地鞠了一躬,内心一种报国心切之情油然而生。
那凛然正气的司马公子刚刚说完,嘴角还显现出一种淡然的欣悦之情,于是站在这西湖边,感慨万千,心中荡漾起六朝故事中。
那公子看到那些湖畔边寒烟衰草,以及湖面上随流水浮动的涟漪,于是浅浅吟道。“淫雨霏霏江草齐,六朝如梦鸟空啼。无情最是湖边柳,依旧烟笼十里堤。”
“好诗,敢问阁下尊姓大名,想必也是去参加这金陵赛诗会的吧?”林逸烟在一旁拍手称快道!
那司马公子形容肃穆,举止庄重,拱手道,“公子过奖啦,在下司马长风,只不过因公差替父下江南体察民情,请问这位公子贵姓?”
林逸烟向他介绍了一番,然后道,“这位是苏公子,是在下刚认识的朋友,正好也是去江南办事,‘出门靠朋友,在家靠父母’,大家路途上相互在一起,也许有一个照应。”
苏致远见他温文优雅,举止从容淡定,却话语间含有一股浩然正气,相信司马公子定非茅宇燕雀之人,心中有鸿鹄之志,只待鲲鹏展翅、一鸣惊人!
司马长风于是转过身过,向一旁静候的苏致远打招呼,拱手道,“苏公子,在下司马长风,喜欢结交五湖西海的好友!今日偶然相见,实乃荣幸!”
苏致远不禁感叹世道人心难违,这些读书人的那些入世情怀,“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还是很有那种的抱负,只不过在外界环境形势,所逼迫而不能改变的情怀下,得不到施展的一种无奈感伤吧!
这也许就是高山流水遇知音的读书人,所谓的那种的感受吗!
司马长风做了一个手势,一副侠义万丈豪情的神色,道,“敢问两位,这次去江南不知有何事,能帮助到阁下什么的,我司马长风定当竭力相助!”
林逸烟朝他深情鞠了一躬,于是道,“司马公子,刚才听你对这老先生那幅画,不偏不倚的一番评论,林某也算是心领神会的领教了,这幅画意境如此深远,有超凡脱尘的出世之感,难道司马公子心中也有难言之隐?”
“这个……”司马长风微微一笑,还未等他说完,老者的画也正好杀青落笔!
一个声音在人群中,叫道,“要不卖给我,我愿意出十两银子!”
“我愿意出二十两……”
“三十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