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春堂的药香混着初秋的桂花香,在寒江岸边弥漫开来。沈清辞正坐在窗边分拣药材,指尖捻起的 “紫苏” 叶片上还带着晨露,她将其归入 “解表” 的药堆,动作熟练得如同呼吸。小豆子蹲在地上捶药,木槌撞击石臼的 “咚咚” 声,与街上的吆喝声交织成温暖的调子。
“姑娘,这‘防风’是不是放多了?” 小豆子举着戥子,小脸皱成一团。他学认药材才三个月,总把 “防风” 和 “防己” 弄混。
沈清辞放下手中的活计,走过去教他辨认真伪:“你看这断面,防风的中心有黄棕色的髓,像极了老树根的纹路,而防己……” 她的话音突然顿住,目光落在小豆子脚边的药渣里 —— 那里混着几片灰黑色的叶片,边缘带着锯齿,散发着极淡的腥气。
“这叶子哪来的?” 她的声音陡然收紧,指尖捏起叶片细看,指腹传来的触感粗糙如砂纸。
小豆子被她的样子吓了一跳:“是…… 是今早收药材的老周送来的,他说这是‘山防风’,比普通防风药效强,我看着眼熟,就收了点……”
“快把这药扔了!” 沈清辞的脸色瞬间苍白,“这不是山防风,是‘断魂草’的变种!毒性虽不及原种,却能让人西肢麻痹,若是混在药里……”
话音未落,门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只见卖菜的王婶被人搀扶着冲进来,脸色青黑,嘴唇发紫,一进门就瘫倒在地,含糊不清地喊:“沈姑娘…… 救我…… 喝了你的清肺汤…… 浑身没力气……”
沈清辞的心脏骤然缩紧。王婶喝的清肺汤里,就有小豆子误收的 “山防风”!她扑过去按住王婶的脉,脉搏虚浮无力,果然是中了断魂草的毒。
“小豆子,快取‘解语花’的根茎来!要三年生的!” 她一边用银针扎向王婶的人中、合谷等穴位,一边高声吩咐,“再去打盆清水,多放些盐!”
小豆子手忙脚乱地去取药,沈清辞却注意到王婶的衣襟上沾着点黑色的粉末 —— 与那日在墨韵斋偷医书的黑衣人留下的草料灰一模一样!
“王婶,你喝药前,有没有外人碰过药碗?” 她一边给王婶灌盐水催吐,一边急声追问。
王婶艰难地摇头,嘴唇哆嗦着:“没…… 没有…… 就放在灶台上…… 对了…… 有个穿黑衣服的…… 问路…… 离灶台很近……”
果然是皇后的旧部!沈清辞的眼神冷了下来。他们没能在朝堂上掀起风浪,竟把主意打到了回春堂,想用毒毁掉她的名声,动摇百姓对新朝的信任!
就在这时,谢景行推门而入,他刚从城外莲卫安置点回来,玄色衣袍上还沾着尘土,见到屋内的情景,脸色骤变:“怎么回事?”
“有人在药里下毒,用的是断魂草变种。” 沈清辞简明扼要地说明情况,指尖的银针快速刺入王婶的几处大穴,“王婶只是误食,剂量不大,应该能救回来。但对方既然敢在回春堂动手,恐怕还有后招。”
谢景行立刻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往外看。街对面的茶馆里,几个茶客正假装喝茶,眼神却不住往回春堂瞟,其中一人的袖口露出半片黑色的布料,与王婶描述的黑衣人特征吻合。
“苏婉带的人就在附近。” 谢景行低声道,指尖在窗沿上轻轻敲击着,那是给暗哨发信号的节奏,“我让他们先盯着,看看还有多少同党。” 他转身看向沈清辞,目光里带着后怕,“你没事吧?有没有碰到那些毒草?”
“我没事。” 沈清辞摇摇头,看着王婶的脸色渐渐缓和,终于松了口气,“幸好发现得早。只是……” 她看向药柜里的药材,“不知道他们还动了哪些手脚,若是流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谢景行立刻道:“我让人把所有药材重新检查一遍,今日暂停营业。” 他走到药柜前,拿起那包 “山防风” 闻了闻,眉头皱得更紧,“这手法很专业,不是普通的市井混混能做到的,恐怕是皇后当年豢养的药师。”
沈清辞的心沉了下去。皇后在位时,曾在宫中设过 “毒医馆”,专门研究各种毒物,据说馆里的药师个个精通药理,能将剧毒混在寻常药材里,杀人于无形。当年父亲被构陷,用的就是他们调制的 “牵机引”。
“他们不仅想毁了回春堂,更想嫁祸给我们。” 沈清辞的声音带着寒意,“若是百姓以为我用毒害人,新帝刚稳定的民心就会动摇,那些对莲卫不满的旧臣也会趁机发难。”
谢景行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让她稍微镇定:“别担心,我会查清楚。” 他的目光落在王婶渐渐平稳的呼吸上,“当务之急是治好王婶,然后把毒草的特征告诉所有药铺,让大家警惕。”
正说着,苏婉带着两个莲卫走了进来。她的左臂己经拆了绷带,只是还不能用力,见到沈清辞,立刻道:“清辞,查到一些线索。那个送药的老周今早出了城,往西郊的破庙去了,我们的人跟着他,发现那里藏着至少十个黑衣人,都带着武器。”
“西郊破庙?” 沈清辞想起父亲的卷宗里提过,那里曾是皇后毒医馆的秘密据点之一,“他们果然是冲着回春堂来的。”
谢景行的眼神冷冽如霜:“苏婉,你带些人去破庙,别惊动他们,等我消息。” 他转向沈清辞,“你留在这里,看好王婶,我去去就回。”
“我跟你一起去。” 沈清辞立刻道,她熟悉毒物,或许能帮上忙。
谢景行刚要反对,却被她坚定的眼神堵住了话。“我知道你担心我,但我不能只躲在你身后。” 她从药箱里取出个小巧的瓷瓶,里面装着解断魂草毒的药剂,“而且,他们用毒,我或许比你们更有办法应对。”
谢景行沉默片刻,终究点了点头:“小心些,寸步不离我身边。”
夕阳西下时,西郊的破庙笼罩在一片昏黄的光里。庙门虚掩着,里面传来极轻的说话声。谢景行带着沈清辞和几名莲卫躲在庙后的灌木丛里,透过破窗往里看 —— 十几个黑衣人正围坐在地上,中间的石台上摆着各种瓶瓶罐罐,一个留着山羊胡的老者正在调配什么,指尖的药勺泛着诡异的绿光。
“…… 只要把这‘腐骨散’混进回春堂的药里,不出三日,整个寒江城的人都会以为沈清辞是毒妇……” 老者的声音尖细,带着得意的笑,“到时候百姓闹事,新帝必然要处置她,谢景行护着她,就是与天下为敌,我们再趁机散布流言,说他们想复辟……”
沈清辞的指尖攥得发白。这些人不仅想害她,还要牵连谢景行,颠覆新朝的统治!
谢景行的手按在剑柄上,正要下令动手,却见沈清辞摇了摇头,指了指自己的药箱,又指了指庙顶的烟囱。谢景行立刻会意 —— 她想用药烟逼他们出来。
沈清辞从药箱里取出几味药材,快速捣成粉末,递给身边的莲卫:“去把这药粉从烟囱里送进去,少量即可,能让他们暂时失声,不会致命。” 这是母亲教她的 “哑声散”,用几种常见药材调配而成,对付这些懂毒的人正合适。
莲卫依言行事,片刻后,庙里传来一阵慌乱的咳嗽声,夹杂着模糊的叫喊。谢景行趁机带人冲了进去,莲锋剑的寒光闪过,没等黑衣人反应过来,就己将他们制服。
那个调配毒药的老者见势不妙,抓起石台上的一瓶毒药就往嘴里塞,却被沈清辞甩出的银针钉中手腕,药瓶摔在地上,黑色的液体溅在地上,冒起阵阵白烟。
“是你!” 老者看清沈清辞的脸,突然凄厉地笑起来,“沈砚的女儿!你爹当年就是栽在我手里的!你以为赢了吗?皇后留下的后手多着呢,你们迟早会死无葬身之地!”
谢景行一脚将他踹倒在地,剑刃抵着他的咽喉:“说!还有哪些后手?”
老者却只是狂笑,突然猛地咬碎了嘴里的东西,嘴角溢出黑色的血沫,眼睛瞪得大大的,竟自尽了。
其余的黑衣人见状,也纷纷想咬毒自尽,却被莲卫们及时按住。
“搜他们的身。” 谢景行沉声道。
莲卫们很快从一个黑衣人怀里搜出块令牌,上面刻着 “毒” 字,背面还有个极小的 “宫” 字 —— 果然是皇后毒医馆的人。
“看来皇后当年留下的毒医不止这几个。” 沈清辞看着那枚令牌,心头沉甸甸的,“他们既然知道用断魂草,必然对药材极熟,以后回春堂的药材,得加倍小心。”
谢景行将她护在身后,目光扫过庙里的瓶瓶罐罐:“苏婉,把这些毒物都带回刑部,让老院判辨认,看看有没有解药。剩下的人,严加审讯,务必问出还有多少同党。”
离开破庙时,夜色己浓。寒江的水面泛着清冷的光,倒映着岸边的灯火。沈清辞靠在谢景行身边,能感受到他手臂的力量,还有那份始终不变的守护。
“以后不会再让你冒险了。” 谢景行的声音带着自责,“是我太大意,以为清除了太子党羽就安全了。”
“不是你的错。” 沈清辞摇摇头,望着远处回春堂的灯火,“树欲静而风不止,只要那些阴暗的心思还在,就总会有风波。但没关系,我们一起面对。”
回到回春堂时,王婶己经醒了,正在小豆子的照顾下喝粥。见到他们回来,立刻挣扎着要起身道谢,被沈清辞按住了。
“好好养着,别乱动。” 沈清辞给她诊了脉,确认己无大碍,“明日我再给你开几副调养的药,很快就会好的。”
夜深了,回春堂的灯还亮着。沈清辞坐在灯下,将今日的遭遇记录在医案上,笔尖划过纸面,留下清晰的字迹。谢景行坐在她身边,擦拭着莲锋剑,剑光在灯光下流转,映着他专注的侧脸。
窗外的桂花香飘了进来,与药香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奇异的安宁。沈清辞知道,这场风波或许只是开始,皇后留下的后手、潜藏的旧敌、未卜的前路,都还在等着他们。但只要身边有他,有这间药香袅袅的回春堂,有那些需要守护的百姓,她就有勇气走下去。
因为有些光明,总要有人守护;有些正义,总要有人坚持。就像这药香,即使混进了毒药的腥气,也终会在时光里,沉淀出最纯净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