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透过咨询室的百叶窗，在米色地砖上投下细密的金格子。
苏晚站在门前，指尖刚触到冰凉的门把手，门内便传来李医生翻动纸张的轻响——她总是提前五分钟整理好前次的记录，这是苏晚每周三雷打不动的心理辅导里，唯一比她更准时的事物。
推开门的瞬间，消毒水混着檀木香的气息扑面而来。
李医生从文件夹后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弯成月牙：“苏小姐今天来得比往常早三分钟。”她注意到苏晚耳尖泛着淡粉，连睫毛都沾着点雀跃的颤意，“看来昨晚的雨，下得很及时？”
苏晚的手指无意识绞着帆布包带，那上面还留着今早顾霆深硬塞进去的桂花糕包装纸的褶皱。
她在软椅上坐定，椅背的凹陷刚好托住后腰——这是她坐了半年的位置，此刻却像被谁重新焐过一遍，暖融融的。
“他……”她喉咙发紧，想起昨晚顾霆深撑着黑伞站在老宅玄关的模样，雨珠顺着伞骨滴落，在青石板上溅起小水花，而他的目光始终锁在她脸上，“他说不想再等了。”
李医生的钢笔在笔记本上顿住。
她记得三周前这个女孩坐在同一位置，说“我像片浮萍，风往哪吹我就往哪飘”；两周前她盯着窗外的梧桐叶，说“外婆走后，连吵架的人都没有了”；上周她攥着平安扣，声音轻得像叹息：“顾先生那么好，我怕自己抓不住。”
此刻苏晚的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影子，嘴角却压不住地上扬：“他说要光明正大照顾我，递工具、撑腰、打伞……”她低头看自己的指尖，那里还留着今早交握时的温度，“他甚至让奶奶准备了宵夜，哥哥们举着红酒杯说‘这是我妹’。”
“所以你现在的感受是？”李医生合上笔帽，身体微微前倾。
苏晚望着茶几上那束她上周带来的雏菊——顾霆深昨天路过花店，硬要替她换了新的，说“小晚的花该开得更艳”。
此刻嫩黄的花瓣上还凝着水珠，像谁细心喷了水雾。
“以前总觉得自己不够好。”她的声音轻颤，“父母走得早，外婆生病时我连手术费都凑不齐；修文物时手抖过，被前辈说‘心浮气躁’；甚至救他那年……”她突然顿住，喉结动了动，“我总怕他喜欢的是那个‘勇敢的小英雄’，不是现在这个会哭、会慌、会躲在他身后的苏晚。”
李医生抽了张纸巾递过去。
苏晚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落了泪，泪珠砸在纸巾上，洇开个小团。
“可他说……”她吸了吸鼻子，“他说我是他唯一的答案。”
咨询室的挂钟滴答走着。
李医生望着对面女孩泛红的眼尾，想起上次量表上那串偏低的分数——现在那些数字仿佛都活了过来，在阳光下变成顾霆深撑伞的影子、老宅里热腾的姜茶、哥哥们故意逗她时顾霆深不着痕迹的解围。
“你现在还觉得他高不可攀吗？”
苏晚摸向颈间的平安扣，玉质被体温焐得温热。
那是顾霆深昨晚塞进她手心的，说“我外婆留下的，她说能护心上人周全”。
“他昨天蹲在我脚边系鞋带。”她突然笑出声，“我穿的是平底鞋，根本没松。他抬头时睫毛上沾着雨珠，说‘怕你走路绊到’。”
李医生也笑了。
她在笔记本上写下“安全感指数显著提升”，笔尖停顿两秒，又添了句“被偏爱唤醒的自我认同”。
结束时己近三点。
苏晚抱着帆布包起身，玻璃门在身后轻响。
走廊里的阳光斜斜铺过来，照得米色墙漆泛着蜜色。
她刚迈出两步，便看见走廊尽头的落地窗旁立着道身影——藏青西装，宽肩窄腰，腕间的百达翡丽在光下闪了闪。
顾霆深转身时，手里的保温杯还冒着热气。
他望着她，眼角的泪痣跟着笑意轻颤：“等久了？”
苏晚的脚步顿在原地。
她想起上周三从这里出去时，雨下得很大，她抱着伞站在屋檐下犹豫要不要冲出去，结果转角就看见顾霆深的车，雨刷器正有节奏地摆动，前挡风玻璃上用雨珠写着“上车”。
此刻他手里的不是伞，是杯牛奶，杯壁上凝着细密的水珠，像谁特意捂了很久。
“你怎么知道我今天的时间？”她接过牛奶，指尖触到的温度刚好不烫嘴。
顾霆深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碎发，指腹擦过她眼角残留的泪渍：“陈特助查了博物馆的排班表。”他说得云淡风轻，眼底却漫着笑意，“上周你说李医生总拖十分钟，我怕你出来饿。”
苏晚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想起今早出门前，顾霆深翻她的帆布包，嘀咕“怎么连块糖都没有”；想起昨天在修复室，他神神秘秘塞给她个檀木盒，里面是定制的修复工具，手柄上刻着“晚”字；想起更久之前，她以为他只是偶尔路过博物馆，却不知道他推了三个会议，就为在窗外看她修那幅破损的绣品。
“你总是这样。”她仰头看他，阳光穿过他的发梢，在她脸上投下细碎的金斑，“悄悄关注我的一切。”
顾霆深的拇指着她的耳尖，那里还带着刚才哭过后的软热：“因为我喜欢的，从来不是过去那个救过我的女孩。”他俯身，鼻尖几乎碰着她的，“是现在这个会为修复品掉眼泪，会因为我系鞋带红耳朵，会愿意相信我能给她打伞的苏晚。”
有什么东西在苏晚心里“轰”地炸开。
她想起外婆临终前攥着她的手说“要找个知冷知热的”，想起曾经在深夜修文物时，对着放大镜掉眼泪，觉得这一辈子大概只能和古物作伴。
可此刻顾霆深的体温透过西装传递过来，雪松味的香水混着牛奶的甜香，像团暖融融的云，把她整个人都裹住了。
“顾霆深。”她轻声唤他，声音带着鼻音。
“我在。”他的手臂圈住她的腰，把她往怀里带了带，下巴抵着她发顶，“以后每天都在。”
走廊里的挂钟敲响三点半。
阳光爬上他们交握的手，在地板上投下重叠的影子，像两棵根系缠绕的树。
苏晚望着两人交叠的指节，突然想起今早出门时没关窗，桌上的修复笔记大概被风吹乱了——不过没关系，反正顾霆深说下午要陪她回博物馆，说“我给你翻纸，你负责修”。
首到保温杯里的牛奶见了底，顾霆深才接过空杯：“送你回家？”
苏晚点头，刚要迈步，手机在包里震动起来。
是邻居张阿姨的微信：“小晚啊，你早上出门落了东西在我这儿，周末有空来拿？”她盯着屏幕笑，没注意到顾霆深正弯腰替她理裤脚——那里沾了点咨询室地毯的绒毛。
出大厦时，风里飘来若有若无的桂花香。
苏晚挽住顾霆深的手臂，忽然觉得连空气都甜得发腻。
她仰头看他轮廓分明的下颌线，在心里悄悄说：原来被人偏爱的感觉，是连风都裹着糖。
周末清晨，苏晚刚推开单元门，就被拎着菜篮的张阿姨拦住：“小晚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