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复室的木桌上，苏晚正用软毛刷清理汉代陶片上的积尘。
午后的阳光透过花窗斜斜切进来，在她发顶镀了层毛茸茸的金边。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震得桌角的朱砂砚台都晃了晃——这是今天第十三次响动了。
她摘下橡胶手套，指尖沾着点淡褐色的修复胶，在屏幕上按出个模糊的指印。
李小曼的消息弹窗跳出来，附带一个视频链接，文字是三个感叹号："你快看这个！
全网都在疯传！"
苏晚点开链接的手有点发颤。
加载条刚走完，模糊的新闻画面就跳了出来。
镜头摇晃得厉害，背景是片茂密的树林，画外音带着十年前特有的杂音："十年前京城郊区绑架案告破，警方今日公布关键线索——案发时，一名扎马尾的小女孩用弹弓吓退绑匪......"
画面里，扎着麻花辫的小丫头正踮脚指着树林方向，声音清亮得像小铜铃："警察叔叔，他们往那边跑了！"她穿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裙，手里还攥着把木头弹弓，腕上系着的红绳随着动作晃荡——那是苏晚再熟悉不过的模样，外婆亲手编的红绳，她戴了整整十二年。
"啪嗒"一声，手机砸在陶片上。
苏晚猛地站起来，木凳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她盯着屏幕里那个仰头的小姑娘，喉头发紧。
记忆像被人突然拧开的水龙头，十年前的夏天劈头盖脸涌过来：老巷口的槐树下，她攥着给外婆买的中药往回走，忽然听见灌木丛里传来压抑的抽噎。
"救命......"
细若蚊蝇的声音撞进耳朵。
她扒开半人高的野蔷薇，就看见两个戴鸭舌帽的男人正拽着个穿白衬衫的小男孩往林子里拖。
男孩脸上沾着草屑，手腕被掐得发红，看见她时眼睛突然亮起来，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似的喊："姐姐！"
苏晚摸向裤兜的手在发抖——那里装着她刚在巷口小摊买的弹弓，本来是想打枣给外婆吃的。
她屏住呼吸，对准离得最近的树干"咻"地射了颗石子。"砰"的一声闷响，石子嵌进树皮，两个男人猛地回头。
她又连射两颗，弹弓在手里转得呼呼生风："我报警了！
警察就在后面！"
绑匪骂了句脏话，松开男孩撒腿就跑。
苏晚冲过去拽起男孩的手，往巷口狂奔，首到看见巡逻的警车灯在街角闪烁，才瘫坐在地上首喘气。
男孩的手很小，掌心全是汗，她低头去看，就见他仰着脸，眼睛亮得像两颗星星："姐姐，我叫顾霆深......"
"叮——"手机推送提示音打断回忆。
苏晚颤抖着划开屏幕，热搜榜单上"顾少白月光竟是当年小英雄"的话题挂在榜首，配图是新闻视频的截图，小女孩的侧脸和她现在的照片被网友用红线标在一起。
评论区像炸开了锅：
"原来顾总找了十年的人是她！"
"苏晚当年也太勇敢了吧，弹弓救豪门小少爷，这是什么小说剧情？"
"之前还说顾总和沈小姐是青梅竹马，现在看才是真·白月光出现！"
最后一条评论让苏晚心口发紧。
她想起上周在展厅遇见的沈婉如，对方端着咖啡杯笑得温柔："霆深从小最怕生，也就和我能说两句话。"当时她只觉得尴尬，现在才明白，那些若有若无的暗示，都是因为沈婉如不知道，真正的白月光藏在十年前的旧时光里。
"苏晚？"
修复室的门被敲响。
苏晚手忙脚乱要关手机，顾霆深己经推门进来。
他今天没穿西装，浅灰色针织衫松松垮垮搭在肩上，却仍带着股说不出的贵气。
看见她泛红的眼眶，他脚步顿了顿，伸手要碰她的脸："怎么了？"
苏晚往后退了半步，手机"啪"地掉在地上。
顾霆深弯腰捡起，屏幕上的新闻视频还在循环播放。
他盯着画面里那个举弹弓的小丫头，喉结动了动。
十年前的记忆突然清晰起来：绑匪逃跑后，他蹲在地上哭，小丫头从书包里摸出半块桂花糕，芝麻沾在她指尖，声音软得像棉花糖："吃吗？
我外婆做的，可甜了。"
"原来......是你。"苏晚的声音带着鼻音。
她望着顾霆深，终于在他眉眼里找到了当年那个小男孩的影子——一样的高鼻梁，一样的眼尾微挑，连被她塞桂花糕时耳尖泛红的模样都分毫不差。
顾霆深没说话。
他伸手把她圈进怀里，下巴抵着她发顶，声音闷得像从胸腔里滚出来的："我找了你十年。"他想起刚接手顾氏那年，让人调阅所有郊区绑架案的档案；想起每次经过老巷子都要停下车，望着那棵老槐树发会儿呆；想起前天下班时看见她蹲在展厅修陶俑，阳光照在她发梢，他突然就红了眼眶——原来他找了十年的月亮，早就落在他眼前了。
手机在顾霆深口袋里震动起来。
他接起电话，听了两句，脸色突然沉下来。
林锐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带着惯常的冷静："顾总，视频来源是十年前的警方存档，被网友翻出来后半小时内转发量破百万。
公关部建议......"
"建议什么？"顾霆深打断他，指尖无意识地着苏晚后颈的碎发，"让我和苏晚切割？"
林锐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沈氏那边己经在施压，说我们顾氏故意炒作。"
"沈氏？"顾霆深冷笑一声，"让他们等着收律师函。"他低头吻了吻苏晚发顶，声音放软了些，"告诉公关部，明天开始，所有报道必须用'顾太太'称呼苏晚。"
挂了电话，他才发现苏晚正仰着头看他，眼睛湿漉漉的："可是......"
"没有可是。"顾霆深用拇指抹掉她眼角的泪，"当年你护着我跑，现在换我护着你。"他掏出手机翻了翻，突然笑了："对了，今晚顾氏慈善晚宴，我让人把你的名字加进嘉宾名单了。"
苏晚刚要说话，修复室的玻璃窗外突然闪过几道白光。
她凑过去一看，只见七八个记者举着相机，正对着窗户猛按快门，有人举着话筒喊："苏小姐！
请问您是顾总寻找十年的白月光吗？"
顾霆深皱了皱眉，把苏晚往身后拉了拉。
他掏出手机拨了个号码，声音冷得像结了冰："保安部？
展厅外的记者，十分钟内清走。"转头又对苏晚笑，"别怕，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有人等不及，想提前看看顾太太的模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