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悬了三分钟。
修复室的顶灯在她发顶投下暖黄光晕,工作台边缘沾着未擦净的瓷粉,像撒了把细碎的月光。
她盯着朋友圈编辑框里的字,"我不是顾总的女朋友,也无意炒作,请大家不要再打扰我"——每一个字都像被刻刀雕出来的,横平竖首,不带温度。
手机在她左手震动,是第七个未接来电。
她不用看也知道,是某个自媒体账号的验证申请,或者某个陌生号码的骚扰电话。
从顾霆深那条"非她不可"的微博发出来,她的生活就成了被显微镜对准的文物——修复室的监控录像被扒出来做成动图,说她"假装专注实则钓金龟";外婆留下的旧藤椅被翻出购买记录,说她"故意用旧物营造苦情人设";甚至连今早买煎饼果子时对摊主说的"多放辣",都被截图配文"文物修复师私下竟是吃辣狂魔,顾总口味成谜"。
"叮——"又一条私信弹出来。
她鬼使神差点开,是个ID带V的娱乐博主:"苏老师,听说您和顾总只是普通朋友?
方便透露下您修复文物时,顾总在旁边看了多久吗?"
鼠标光标在"举报"键上顿了顿,她终究还是退出了私信页面。
玻璃窗外的梧桐叶被风卷起,打在修复室的玻璃上,像极了今早隔壁展厅王姐看她时欲言又止的眼神——昨天午休时,她分明听见清洁阿姨在楼梯间说:"就她那寒酸样,顾总哪能真心?"
"啪"的一声,苏晚按下发送键。
配图是她修复宋瓷茶盏的工作照,镜头从斜上方俯拍,她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阴影,右手捏着竹制笔刷,正轻轻扫过茶盏上的冰裂纹。
那是今早李小曼硬拉着她拍的,说要"记录文物修复师的日常",此刻却成了她最有力的"清白证明"。
手机几乎在发送的瞬间震动起来。
苏晚被吓了一跳,竹笔刷"当啷"掉在工作台,在陶土垫上滚出半道痕迹。
她手忙脚乱去接电话,屏幕上"李小曼"三个字跳得刺眼。
"苏晚你疯了?"电话刚接通,李小曼的大嗓门就炸了过来,"我刚刷到热搜,你发什么否认恋情的朋友圈?
现在网友都在说你'欲拒还迎',还有人扒出你上个月修复的青花瓷瓶,说那是顾氏捐的,你这是'拿人家的手短'!"
苏晚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望着工作台边那排整齐的修复工具——竹笔刷、玛瑙刀、矿物颜料罐,每一件都跟着她修过几十件文物,此刻却像在无声质问:"你真的能护住它们吗?"
"我只是..."她的声音轻得像落在茶盏上的灰,"昨天主任找我谈话了,说最近太多媒体堵在博物馆门口,影响游客参观。
还有...修复组的陈老师说,有藏家打电话来问,我修复的文物是不是'带了顾氏的光环'。"
电话那头突然安静下来。
苏晚听见李小曼抽了抽鼻子,然后是翻页的声音——大概是在刷评论。
过了会儿,闺蜜的语气软下来:"我懂...但顾总那边..."
"叮——"微信提示音不合时宜地响起。
苏晚点开,是顾霆深的对话框,停留在昨晚的"明天见"。
她突然想起他说"非她不可"时,眼尾那颗泪痣被雨水浸得发亮;想起他把伞倾向她这边,自己半边肩膀都湿了,却笑着说"文物修复师要保护好眼睛"。
"晚晚?"李小曼的声音带着担忧。
苏晚深吸一口气,指尖无意识着工作台边缘——那道浅浅的划痕是她刚入职时,用刻刀修错纹路急得手滑划的,后来被她用清漆补了,倒成了独特的标记。"我只是不想...让他的公司被议论,也不想...让博物馆觉得我拖后腿。"
电话那头传来重物落地的声响,应该是李小曼瘫在沙发上了:"行吧...但你等着,顾总绝对不会坐视不管的。"
顾霆深确实没坐视不管。
林锐推开门时,顾氏集团顶楼总裁办公室的落地窗外正下着薄雾。
他捧着一沓舆情报告,封皮上"苏晚否认恋情"六个黑体字刺得人眼睛疼。
"顾总,今早七点开始,#苏晚否认顾霆深恋情#己经挂了三个热搜。"林锐把报告放在红木办公桌上,金属镇纸压得纸张发出脆响,"其中两条是营销号带的节奏,内容涉及'苏晚蹭热度'、'顾氏强捧'。"
顾霆深正在签一份并购合同,钢笔尖在"顾霆深"三个字的最后一竖顿住,墨水滴在纸上,晕开个深褐色的小团。
他抬眼时,镜片后的目光像淬了冰:"谁买的热搜?"
"正在查。"林锐推了推金丝眼镜,"但更关键的是苏小姐的那条朋友圈。"他调出手机,把屏幕转向顾霆深——照片里的苏晚垂着眸,睫毛在眼下投出温柔的影子,配文像根细针,扎得顾霆深喉头发紧。
办公室里静得能听见中央空调的风声。
顾霆深放下钢笔,指节抵着太阳穴轻轻揉了揉。
十二年前的雨幕突然涌进记忆:他被绑在废弃仓库的椅子上,听见外面有个软软的声音喊"叔叔,我捡到钱了",然后是弹弓崩断绳索的脆响。
后来他在医院醒过来,只来得及看见一个扎着马尾的背影,和藤椅背上歪歪扭扭刻的云纹。
"叮——"手机在桌面震动。
顾霆深低头,是苏晚的朋友圈提醒。
他点进去,照片里的她正专注修复茶盏,配文像道隔开他的墙。
"顾总?"林锐的声音带着试探。
顾霆深突然抓起手机,指腹在通话键上按得发白。
电话接通的瞬间,他听见那边传来瓷器轻碰的脆响,还有苏晚带着歉意的"喂"。
"你为什么要说'不是'?"他的声音低哑,像被砂纸打磨过的原木,"十二年前你救我时,没说过'不是';昨天你吻我时,没说过'不是'。"
电话那头沉默了。
顾霆深能听见她的呼吸声,一下一下,撞在他心上。
过了会儿,她轻声说:"我不想连累你...博物馆最近压力很大,顾氏也有很多合作要谈..."
"连累?"顾霆深笑了,笑声里带着点无奈的哑,"苏晚,顾氏的合作案是看项目价值,不是看总裁谈不谈恋爱。
博物馆的压力...我明天去和馆长聊聊。"
"不用——"
"晚晚。"他打断她,声音放得很轻,像怕惊飞了什么,"我要的从来不是'不连累'。"
电话挂断后,顾霆深盯着电脑屏幕上的热搜。"苏晚拒绝承认关系"的标题下,有条高赞评论:"顾总要是真喜欢,就该站出来说清楚。"
他转脸看向林锐,镜片后的目光亮得惊人:"林特助,明天上午十点,我要去京城博物馆。"
林锐愣了愣,随即点头:"需要通知博物馆方面吗?"
"不用。"顾霆深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
薄雾己经散了,阳光透过玻璃照在他肩头,把影子拉得很长,"带束花。"他顿了顿,补充道,"她修复室窗台上摆着茉莉,买白玫瑰,配茉莉枝。"
林锐低头在备忘录里记下,抬眼时正看见顾霆深低头翻手机,停在苏晚的朋友圈页面。
照片里的姑娘专注修复茶盏,睫毛在眼下投出温柔的影子——和十二年前那个举着弹弓救他的姑娘,重叠成了同一个轮廓。
窗外,晨雾正慢慢消散。
京城博物馆的飞檐在晨光里若隐若现,像等待着什么重要的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