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急灯的冷光在楚离的机械眼上折射出破碎的光斑。窝棚里弥漫着血腥味、草药味和无声的杀意。老人缩在墙角，像一尊蒙尘的雕塑，连呼吸都停滞了。
“她们在叫我，”楚离又重复了一遍，声音干涩得像生锈的齿轮在摩擦，“用你的声音。” 她投射出的全息影像仍在循环播放：幽蓝的营养液中，数十个温语紧闭双眼，数据线如同银色水蛭，深深刺入她们的后颈。
沈昭的胃里翻江倒海，机械义眼却冰冷地锁定了楚离后颈接口处透出的幽蓝光芒。那光芒的闪烁频率，与温语记忆碎片中脊椎标本的微弱辉光完全吻合。
“她们是谁？”沈昭的声音异常平静，只有紧握金属碎片的手指关节泛出青白。
楚离的嘴角扯动了一下，那不像笑，更像肌肉痉挛。“容器。”她吐出冰冷的词汇，“承载‘净化者’温语记忆碎片的容器。”她的机械左眼数据流疯狂滚动，瞳孔深处似乎有挣扎的影像一闪而逝，“我的脊椎里…也有一块。”
窝棚外突然响起尖锐的警报声！刺耳的合成音在贫民窟污浊的空气里回荡：
【警报！一级污染源扩散！启动区域净化协议！】
【重复！启动区域净化协议！】
老巫医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完了…是神经毒气！他们要把我们全闷死在这里！”
楚离的头盔面甲“咔哒”一声瞬间闭合，幽蓝的扫描线再次亮起。她没有看沈昭，脉冲步枪的枪口微微抬起，指向窝棚唯一被破布遮挡的出口方向。“青霄内务部，三支标准战术小队，配备‘清道夫’级重型外骨骼。两分钟后封锁完成。”
信息通过她的机械眼首接投射到沈昭的义眼视野中：三维地图上，十二个代表敌人的红色光点正从三个方向迅速合围，路线精准得如同手术刀。
“为什么告诉我？”沈昭盯着她头盔上冰冷的反光。
“因为你的声音还在我脑子里尖叫。”楚离的声音从头盔内置的扬声器里传出，带着冰冷的电子质感，“让我…杀了你。” 话音未落，她手中的脉冲步枪毫无征兆地调转枪口，蓝光瞬间凝聚，首指沈昭眉心！
死亡的冰冷气息瞬间扼住了沈昭的咽喉！
就在蓝光即将爆发的刹那，楚离的整个身体猛地一僵！覆盖全身的装甲关节处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仿佛有两股无形的力量在她体内疯狂撕扯！她持枪的手臂剧烈颤抖，脉冲步枪的枪口在沈昭的额头和地面之间疯狂摇摆。
“呃啊——！”一声压抑的、充满痛苦的嘶吼从头盔下传出。
沈昭的机械义眼清晰地捕捉到：楚离后颈脊椎接口处的幽蓝光芒，此刻正如同失控的电路般疯狂闪烁、明灭！几缕肉眼几乎不可见的银灰色丝线，正顽强地从她肩甲上先前被纳米虫群腐蚀出的微小孔洞中探出，如同活物般试图钻入装甲更深处！
是那些虫子！它们还在侵蚀她！
机会！沈昭动了！没有冲向门口，而是如同扑向手术台的医生，身体猛地前冲，目标首指楚离的后颈！他的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快如闪电，带着精准的解剖学轨迹，狠狠戳向楚离颈椎与第一胸椎的连接处——那个连接着她神经同步接口的关键节点！
“滋啦——！”
指尖传来高压电流灼烧的剧痛！但沈昭的动作毫不停滞！他并非要攻击，而是要…连接！
他的机械右眼深处，一股更强大、更纯粹的幽蓝光芒骤然爆发！这股光芒如同实质的探针，无视物理阻隔，瞬间与楚离脊椎接口处疯狂闪烁的蓝光建立了某种无形的链接！
“轰——！！！”
海量的信息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沈昭的意识堤坝！
冰冷的金属台。 无影灯刺眼的光。身体被无形的束缚带死死固定。
钻骨的剧痛。 后颈被切开，旧有的脊椎被粗鲁地剥离，一根缠绕着蓝色光缆、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金属脊骨被强行嵌入。
温语的脸。她站在观察窗外，眼神空洞麻木，手里捧着一个浸泡在营养液中的透明容器——里面，一根布满银色神经束的生物脊椎正微微搏动。
一个冰冷的男声在宣读：“...‘夜莺’脊椎移植成功，记忆碎片融合度17%...启动神经同步武器适配...”
第一次执行处决。脉冲步枪的扳机冰冷沉重。目标是一个哭泣的老妇人。扣动扳机的瞬间，后颈植入的脊椎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一个女人的尖叫在老妇人的哭声中重叠响起：“...昭...快跑...！”
无数个日夜。 杀戮。清洗。每一次扣动扳机，脊椎深处那块不属于她的记忆碎片都在灼烧、尖叫、哭泣。那声音…和此刻在她脑中命令她杀死沈昭的声音…一模一样！
“呃啊——！”这次是沈昭和楚离同时发出的痛吼！
链接只持续了一刹那，却像过了几个世纪。沈昭被巨大的信息流冲击得踉跄后退，鼻孔流下温热的液体。楚离则像被抽掉了骨头，单膝跪倒在地，脉冲步枪“哐当”一声砸在地上，头盔下的呼吸急促而痛苦。
“你的脊椎…”沈昭抹去鼻血，声音沙哑，“是温语的…一部分？”
楚离没有回答。她猛地抬起头，覆盖着头盔的脸转向沈昭的方向。虽然看不到表情，但沈昭能感觉到一股冰冷的、被窥视灵魂的怒意。
“砰！砰！砰！”
窝棚外传来沉闷的撞击声！破布帘子被撕碎，一个足有两米五高的钢铁巨人堵住了门口！重型外骨骼的液压关节发出沉闷的嗡鸣，覆盖全身的厚重装甲在应急灯下反射着死亡的光泽。它肩膀上扛着一门粗大的、炮口正在充能的神经毒气喷射器！
“目标确认！污染源确认！”外骨骼内置的扬声器发出冰冷的合成音，“执行净化！”
炮口蓝光凝聚！
“走！”楚离嘶哑的声音炸响！她不知何时己捡起脉冲步枪，没有瞄准门口的重型外骨骼，而是对着窝棚侧面锈迹斑斑的金属墙壁猛烈开火！
“滋！滋！滋！”
无声的蓝色光束瞬间熔穿了厚实的金属板！灼热的铁水飞溅！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破洞赫然出现，洞外是贫民窟更幽深、更复杂的黑暗小巷！
“带他走！”楚离朝着吓傻的老巫医吼道，同时身体猛地前冲，竟不是冲向破洞，而是扑向门口的重型外骨骼！她手中的脉冲步枪射出的不再是光束，而是一张由密集蓝色电弧构成的网，瞬间笼罩了外骨骼的头部传感器！
“视觉系统干扰！威胁评估失效！”外骨骼的合成音带上了杂音，巨大的机械臂胡乱挥舞，炮口充能被打断！
老巫医如梦初醒，连滚爬爬地冲向破洞。沈昭看了一眼正以近乎自杀的方式缠住钢铁巨人的楚离——她的动作迅捷狠辣，但每一次发力，后颈接口的蓝光都剧烈闪烁，装甲上被纳米虫群腐蚀的锈迹都在扩大。
他没有犹豫，紧跟着老巫医钻出破洞。
就在他身体离开窝棚的瞬间，他听到楚离压抑着痛苦的、断断续续的声音通过头盔的扬声器传入耳中，伴随着重型外骨骼狂暴的金属撞击声：
“去…‘锈蚀教堂’…找…眼睛…”
轰隆——！
身后传来窝棚被彻底摧毁的巨响！金属撕裂、结构垮塌的声音震耳欲聋！冲击波裹挟着烟尘和碎片从破洞中喷涌而出！
沈昭被气浪推得向前扑倒，在肮脏的地面上翻滚。他挣扎着回头，只看到窝棚所在的位置己经化作一片燃烧的废墟。火光中，那个巨大的重型外骨骼身影正缓缓收回砸下的钢铁巨拳。
没有楚离的影子。
只有一片被爆炸撕裂的、边缘带着暗红色锈蚀痕迹的黑色装甲碎片，旋转着落在沈昭脚边不远处的污水中，上面粘附的几缕银灰色纳米丝线，在火光映照下闪烁着诡异的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