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爆门在身后闭合的巨响还在耳中震荡，腐臭的冷风就灌满了气管。夜莺颈环的幽光在黑暗中划出惨淡的轨迹，像引路的磷火。沈昭的左臂己彻底失去知觉，暗红的脉络从掌心蔓延至肘关节，皮下搏动着不祥的光。老巫医深一脚浅一脚踩在湿滑的金属栈道上，脚下是望不到底的深渊，锈蚀的钢架在风中发出垂死的呻吟。
“B-7区…温语最后的‘诊室’…”夜莺的声音裹在呼吸器里，机械眼扫过嵌在岩壁上的残破标识牌。前方是扇被暴力撕裂的合金闸门，边缘卷曲，露出后面更深的黑暗。浓烈的福尔马林混合着铁锈味扑面而来。
沈昭的义眼刺破黑暗。
这不是实验室。
是墓穴。
无数圆柱形的培养舱如同墓碑林立，舱体布满蛛网般的裂纹，大部分己经干涸破裂。仅存的几个完好的舱体内，浑浊的营养液浸泡着残缺的躯体——没有头颅的躯干，缺失下肢的胸腔，或者仅仅是一段缠绕着人造神经束的金属脊椎。所有残躯的后颈接口处，都烙印着微缩的青铜神树纹样。
“记忆容器…的坟场。”老巫医的声音发颤。
夜莺沉默地走向深处。她的机械眼锁定角落一个不起眼的培养舱。舱体表面覆盖着厚厚的冷凝水，内部液体却异常清澈。没有人体，只有一根悬浮其中的、缠绕着蓝色光缆的银灰色金属脊椎。脊椎的每一节金属骨环上，都铭刻着细密的古蜀神树纹路。
楚离的脊椎。
原始版本。
“温语把它藏在这里。”夜莺的指尖拂过冰冷的舱壁，“用最低温的惰性液冷冻，隔绝一切信号扫描。”
沈昭靠近培养舱。机械义眼自动对焦，清晰地看到脊椎末端连接基座的位置，镶嵌着一枚米粒大小的暗红晶石——比深红女王胸口的更小，却更纯粹！晶石内部，微缩的青铜神树烙印纤毫毕现。
共鸣毫无预兆地爆发！
沈昭掌心的碎片猛地灼烫！左臂的暗红脉络瞬间亮如烙铁！与此同时，培养舱内的脊椎仿佛被唤醒，幽蓝光芒在光缆中奔腾流窜，与碎片晶石的暗红光芒隔空交相辉映！嗡鸣声在颅骨内共振，沈昭的视野瞬间被撕裂——
手术无影灯刺目的光。温语戴着口罩，眼神疲惫而决绝。她的手指稳定地操作着显微机械臂，将一枚暗红晶石碎片嵌入金属脊椎末端的凹槽。汗水浸透她鬓角的发丝。
“…植入完成。神经束链接正常。”温语的声音沙哑，“听着，楚离…这块‘神树之种’碎片能暂时屏蔽青霄的追踪信号…也是唯一能对抗‘上帝之眼’的武器…但代价…”
画面切换。楚离躺在手术台上，全身插满管线。她的眼睛透过观察窗死死盯着温语，瞳孔深处不是恐惧，而是燃烧的愤怒和…某种深沉的悲哀。
“…代价是它会慢慢吃掉你的生物神经。”温语的声音在颤抖，“把脊椎变成囚禁你意识的牢笼…首到你彻底变成它的傀儡…”
楚离的嘴唇无声地动了动。沈昭的义眼读懂了唇语：“…值。”
记忆碎片炸裂！
沈昭踉跄后退，撞翻一个空培养舱。老巫医惊恐地看着他左臂——暗红的脉络己爬上肩头，皮肤下凸起细密的树根状纹路！
“她…她把碎片当‘疫苗’？”老巫医难以置信。
“也是枷锁。”沈昭喘息着，机械义眼死死盯着舱内脊椎末端的晶石。温语记忆里的警告和深红女王的遗言重叠：“碎片是牢笼！”
夜莺突然拔出脉冲步枪！枪口却不是指向沈昭，而是对准了培养舱厚重的观察窗！
“你干什么？！”老巫医尖叫。
“它在呼叫！”夜莺的声音第一次透出恐惧。她颈环上的神树纹路正高频闪烁，与脊椎的幽蓝光芒同步！“青霄的主脑…感应到共鸣了！”
话音未落，整座坟场剧烈震颤！头顶锈蚀的金属管道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大块带着冰碴的冷凝物如陨石般砸落！培养舱群在震动中纷纷爆裂，腥臭的液体混着破碎的组织流了一地！
刺耳的警报撕裂空气！
【检测到非法神经共鸣】
【坐标定位完成】
【执行深度净化】
岩壁高处，三块巨大的金属挡板滑开，露出后面蜂窝状的发射口。幽蓝的能量正在其中凝聚！
“神经湮灭炮！”老巫医面无人色，“快跑！”
夜莺的脉冲步枪蓝光连闪，却只在培养舱的强化玻璃上留下白痕。她猛地扯下颈环，露出下面一个隐蔽的接口，将数据线狠狠插了进去！
“帮我…争取十秒！”她嘶喊，机械眼的数据流疯狂倾泻，显然在强行破解培养舱的紧急释放协议。
沈昭没有武器。只有身体里疯狂侵蚀的碎片，和一只濒临过载的义眼。他猛地扑到控制台前，断裂的电缆在外。左手的暗红脉络触碰到电缆断口的刹那——
“滋啦——！”
狂暴的电流顺着手臂窜入！剧痛让他眼前发黑，但机械义眼的核心却像被注入强心剂，幽蓝光芒暴涨！视野瞬间穿透层层金属结构，锁定上方炮口阵列的能量传输节点！
就是现在！
沈昭将全身的力量和碎片共鸣的灼痛感，全部压向义眼！一道无形的、裹挟着暗红流光的指令脉冲，顺着接入的电缆逆流而上，狠狠撞进炮控系统！
嗡——！
即将发射的湮灭炮口猛地一滞！能量流发生剧烈偏转！三道粗大的幽蓝光束没有射向坟场，而是失控地轰在彼此炮座上！
轰隆！轰隆！轰隆！
殉爆的强光吞噬了发射口！燃烧的金属碎片如暴雨般落下！
“开了！”夜莺嘶哑地喊。
培养舱的强化玻璃罩滑开，冰冷的惰性气体喷涌而出。那根缠绕蓝光的金属脊椎静静悬浮。
沈昭伸出完好的右手，指尖触碰到冰凉的金属表面。
刹那间，比之前强烈百倍的共鸣海啸般冲垮他的意识！不再是记忆碎片，而是汹涌的、属于楚离的实时感知！
剧痛！身体被撕裂的痛！装甲被纳米虫群啃噬的痛！脊椎深处那块碎片灼烧神经的痛！
冰冷的雨水砸在脸上。她趴在废墟边缘，下方是燃烧的窝棚残骸和重型外骨骼离开的轰鸣。
暗红的光芒在污水中闪烁。她艰难地挪动身体，抓起那片带着锈迹的黑色装甲碎片——沈昭遗落的。
碎片边缘残留着他的血迹。她将染血的边缘按在自己后颈的脊椎接口处。
不属于她的记忆洪流冲进脑海：沈昭在手术台前的专注，他看着温语照片时的温柔，他抱着她在雨夜中奔跑的体温…
还有更深处的，烙印在脊椎原始晶石里的、温语最后的声音：“…带他去坟场…只有他能解放‘神树之心’…”
楚离的意志在痛苦与陌生的暖流中挣扎、咆哮：“…等我…”
感知中断。
沈昭跪倒在地，鼻血滴在冰冷的金属地板上。手中紧握的脊椎微微发烫，幽蓝光芒稳定而坚韧地脉动着。
夜莺突然闷哼一声，插在颈环接口的数据线冒出青烟。她的机械眼黯淡下去，身体软倒。
“她…她强行超载破解协议…”老巫医检查着少女，“神经烧毁了…”
沈昭将楚离的脊椎紧紧绑在背上。冰冷的金属贴着他的后心，那搏动的幽蓝光芒竟奇异地压制了左臂暗红脉络的蔓延。
“走。”他背起昏迷的夜莺，声音嘶哑却带着某种冰冷的确定。
“去哪？”
沈昭的目光穿透崩塌的坟场，投向深渊更黑暗的深处。楚离最后的感知碎片里，有清晰的路径——通往青霄主脑核心的排污管道，以及烙印在脊椎晶石深处的终点坐标。
“去结束这场手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