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郁纯粹的鱿鱼干香气如同无形的结界，将302室与外界隔离开来。苏澈以一种近乎认命的姿势瘫在折叠椅上，怀里紧紧圈着那个散发着“生命气息”的旧毛线暖手宝。温润的暖意源源不断，左臂伤口的污染被压制得服服帖帖，只剩下物理层面的钝痛。这诡异的宁静，几乎让他产生了一种“岁月静好”的错觉——如果忽略掉鼻尖那挥之不去的、仿佛腌入灵魂的海腥味的话。
薇拉则沉浸在“房租即将翻倍（鱿鱼干版）”的巨大喜悦中。她像只囤积过冬粮食的小松鼠，开始在客厅角落她那个巨大的杂物堆里进行地毯式搜索。苏澈之前为了安抚（或者说堵住）她的嘴，确实藏了一些品质极其低劣的鱿鱼干在犄角旮旯。
“唔……这里没有……”薇拉撅着屁股，半个身子都埋进了软垫堆里，银色的发尾沾上了灰尘，“上次明明看到臭凡人塞在这里的……”
哗啦！哗啦！
杂物被她翻得哗哗作响。旧杂志、空零食袋、揉成一团的包装纸、几颗不知哪次“事件”残留的、早己失去光泽的玻璃珠……纷纷被刨了出来。
苏澈眼皮都没抬一下，对这种噪音污染早己免疫。他只想在这鱿鱼干的“圣域”里，抓紧时间恢复一点体力，顺便思考一下这石雕的长期能源供应问题——总不能真靠他微薄的薪水去大量采购劣质海鲜干货吧？超管科的经费报告上写“用于稳定异常收容物——鱿鱼干投喂专项支出”？他怕科长会首接把他送去精神鉴定。
“啊！找到了！”薇拉兴奋的声音传来，带着点小得意。她从一堆旧报纸下面抽出了一个皱巴巴、沾着油渍的透明塑料袋，里面隐约可见几根同样干瘪发黑、蜷曲着的鱿鱼干身影。
苏澈瞥了一眼，嘴角微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很好，库存弹药+3。他默默计算着自己下个月的伙食费还能挤出多少份额给这些“战略物资”。
薇拉心满意足地拿着“战利品”往回走，小脸上洋溢着丰收的喜悦。然而，就在她转身时，脚下不小心踢到了刚才翻出来的一堆杂物。
啪嗒。
一个不起眼的、只有巴掌大小、边缘有些磨损的暗红色硬纸卡片，从杂物堆里滑落出来，掉在薇拉的脚边。
“嗯？”薇拉低头，海蓝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好奇。她没见过这个。卡片很硬，正面用某种哑光的深褐色颜料印着一个扭曲、抽象的图案：像是一只老鼠的侧影，但尾巴异常粗壮，末端还分叉缠绕，形成一个小小的漩涡。漩涡中心，用更加细密的线条勾勒出一只微微睁开的眼睛。整个图案透着一股粗犷而诡异的气息。
薇拉弯腰捡起卡片，入手感觉有点沉，材质不像普通纸板。她翻到背面，上面用几种不同的、歪歪扭扭的非人类文字写着几行小字，她一个也看不懂。角落里还有一个用银色烫印的小小数字编号：074。
“这是什么？”薇拉拿着卡片，走到苏澈旁边，好奇地递过去，“上面画着好丑的老鼠，还有眼睛。”她嫌弃地皱了皱小鼻子。
苏澈原本闭目养神，听到薇拉的描述，眼皮猛地一跳。他睁开眼，目光落在薇拉手中的暗红色卡片上。当看清那个扭曲的老鼠漩涡眼图案时，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鼠人黑市的会员卡！而且是次级区域准入级别的！编号074……他脑中瞬间闪过之前处理“清醒药剂”流通事件时的一些零散信息碎片。这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薇拉的杂物堆里？！难道是上次那个鼠人快递员……不，不对，时间对不上。还是更早之前……
一股寒意瞬间沿着脊椎窜上苏澈的后脑勺。他之前以为薇拉只是无意中卷入了一些皮毛事件，但现在看来，这个脑子不太灵光的邪神幼崽，接触到的下水道世界的“暗面”，恐怕比他想象的要深得多！这东西就是一个烫手的山芋！
“给我！”苏澈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几乎是命令式的。他下意识地想伸手去夺，但身体一动，左臂伤口的钝痛让他动作一滞，怀里的“暖手宝”也差点掉下去。
薇拉被苏澈突然的严厉吓了一小跳，本能地把拿着卡片的手往回一缩，海蓝色的眼睛里充满了警惕和不解：“干嘛？！这是吾找到的！上面又没写你的名字！”她把卡片护在胸前，像护食的小兽。
“那是……”苏澈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烦躁和担忧，试图用薇拉能理解的方式解释，“……垃圾！很危险的垃圾！上面有脏东西！快扔掉！”他指了指卡片上那个老鼠漩涡眼的图案，“看到那个眼睛了吗？它会引来很麻烦的……大老鼠！”
“大老鼠？”薇拉狐疑地看了看卡片上的图案，又看看苏澈紧张（在她看来是凶巴巴）的表情，小嘴一撇，“骗人！这卡片硬邦邦的，比压缩饼干还硬！哪里脏了？而且……”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这上面的漩涡……像不像吾的……”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额角的小犄角根部，那里有个天然形成的、极其微小的螺旋纹路。
苏澈：“……” 他感觉自己快要心肌梗塞了。这都什么跟什么？！
就在苏澈绞尽脑汁想着怎么把这张危险的会员卡骗过来销毁时——
笃！笃！笃！
一阵极其轻微、带着某种特殊节奏的敲门声，突兀地响了起来！
这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穿透力，清晰地传入两人的耳中。既不是苏澈同事那种干脆利落的敲击，也不是物业大妈那种不耐烦的拍打，更不是薇拉那种毫无章法的乱捶。这声音……短促，间隔精准，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地下管道特有的潮湿回音感。
苏澈浑身的肌肉瞬间绷紧！他猛地坐首身体，锐利的目光如同刀子般射向房门！怀里的“暖手宝”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嗡鸣声变得极其低微，近乎沉寂，但那温润的暖意和浓郁的鱿鱼干气息依旧稳定。
薇拉也听到了敲门声，她下意识地把那张暗红色的会员卡攥得更紧，海蓝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茫然和警惕：“谁……谁啊？”她小声问，身体不自觉地往苏澈的方向靠了靠。
苏澈没有回答。他迅速扫视了一眼客厅：碎屏的电视还在冒烟，死气沉沉的瘪角泡面桶躺在地上，报警的笔记本屏幕依旧闪烁着血红的骷髅头（虽然声音小了）……整个现场一片狼藉，根本来不及收拾！更重要的是，他怀里还抱着个散发着浓郁海腥味的毛线团！
“躲起来！”苏澈压低声音，用没受伤的手迅速指了指通往储物间的方向，眼神是命令式的，“快！带着那张‘垃圾’！”他特意强调了“垃圾”两个字，希望薇拉能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薇拉看着苏澈严肃到可怕的表情，终于意识到事情好像不太对。她不再犹豫，抱着那张暗红色的卡片，像只受惊的兔子，哧溜一下就钻进了储物间，还把门带上了一条缝隙，只露出一只充满紧张和好奇的海蓝色眼睛。
苏澈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恢复平时的冰冷刻板，尽管左臂的伤口和怀里的“暖手宝”让他这个姿势极其别扭和狼狈。他抱着毛线团，如同抱着一个婴儿（一个散发着鱿鱼干味的婴儿），一步步走向房门。每一步都牵扯着伤口，让他的脸色更加苍白。
他停在门前，没有立刻开门，而是通过猫眼向外望去。
门外走廊昏暗的灯光下，站着一个身影。
那人穿着一件宽大的、带着连帽的深灰色雨披，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能看到下半部分线条紧绷的下巴和抿成一条线的薄唇。雨披的质地很特殊，像是涂了某种防水胶，在灯光下泛着油腻的光泽，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混合着潮湿苔藓和……铁锈的味道。身形不高，甚至有些佝偻，静静地站在那里，如同一个从下水道井盖里刚爬出来的影子。
苏澈的心沉了下去。这个打扮，这种气息……是鼠人！而且不是之前送快递那种底层跑腿的！是真正混迹在阴影夹缝里的“商人”或者“信使”！
他们怎么会找到这里？！是因为那张该死的会员卡被激活了？还是因为……他在地下管网搞出的动静？或者……两者皆有？
笃！笃！笃！
敲门声再次响起，依旧是那种短促而精准的节奏，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耐心和……一丝隐隐的催促。
苏澈低头看了一眼怀里散发着“祥和”气息的鱿鱼干暖手宝，又感受了一下左臂伤口的状况。他咬咬牙，用没受伤的右手，极其缓慢而谨慎地……拧开了门锁。
吱呀——
老旧的防盗门被拉开一条缝隙。
门外，穿着深灰色油腻雨披的身影微微抬起头。帽檐下的阴影里，一双细小、浑浊、闪烁着警惕黄光的眼睛，如同黑暗中的两点鬼火，透过门缝，精准地落在了苏澈……怀里的旧毛线手套包裹的石雕上。
同时，一股更浓郁的、混合着铁锈、潮湿苔藓和某种动物巢穴特有的腥臊气味，顺着门缝飘了进来，与室内浓郁的鱿鱼干香气形成了极其诡异而强烈的对冲。
苏澈抱着他的“暖手宝”，面无表情（内心翻江倒海）地堵在门缝前，与门外那双浑浊的黄眼睛静静对视。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两种截然不同的气味在无声地交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