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云侯府被无形的铁壁封锁,肃杀之气弥漫。墨云肉球的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游鱼,悄无声息地滑入府邸深处。摇曳的烛光下,他面沉如水,语速极快地向九吉公主夏鸣闵敏和花球(云裳)交代着破局的关键。
“闵敏嫂子,花球,你们立刻动身,秘密前往鼎运阁!”他的目光锐利如刀,“找到西贝蛊虎宫主!告诉他,我需要一种蛊毒,非致命,但要足够痛苦,能让人生不如死,且症状明显,极难被寻常医者诊断!再寻南宗凰宫主,调配一种能暂时压制这种蛊毒症状、甚至能让人短暂‘痊愈’的药剂!最后,请司海刀宫主,将他最隐秘、最不易被追踪的独门暗器,备上一些!越快越好!”
九吉公主闵敏抚着微隆的小腹,眼中虽有忧色,却满是坚定:“放心!鼎运阁的路,我熟!”云裳用力点头,眼神决绝。
“另一路,”叱云球转向林婉儿,花熊和鹤童这边、眼神沉静的说道,“婉儿,鹤童,你们留在京城!利用我们所有的暗线,全力搜集太子和任改的最新动向!尤其是任改离京后,太子在兵部、在宫中的一举一动!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
“明白!”林婉儿,花熊和鹤童齐声应道。
“待云裳和闵敏嫂子从鼎运阁回来,”叱云球的目光落在花球和婉儿身上,“婉儿,你与云裳、鹤童,花熊立刻启程!目标——云南王世子林天鹰进京的必经之路!陕甘!不惜一切代价,务必抢在任改之前,找到世子!将甘南真相、林飞大人的血仇、以及任改太子党欲置云南王府于死地的毒计,原原本本告知世子!让他心中有数,入京方能应对!”
“哥,那你……”花球担忧地看着兄长。
“我自有安排。记住,你们的行动,必须万分隐秘!任改的手,伸得很长!”叱云球眼中寒光闪烁。
九吉公主闵敏和云裳星夜兼程,凭借闵敏的特殊身份和对鼎运阁的熟悉,顺利见到了三位宫主。西贝蛊虎听闻要求,咧嘴一笑,眼中闪烁着野性的光芒,当即取出一只黝黑的陶罐,里面是细如尘埃、几近无味的“蚀骨痋”蛊粉,中者浑身如万蚁噬骨,奇痒剧痛,继而皮肤溃烂流脓,状若恶疮,痛苦不堪,却非剧毒,不会立毙。南宗凰则配制了与之对应的“蜃楼散”,服下可暂时压制蛊毒症状,甚至让溃烂处快速结痂愈合,营造“痊愈”假象,但药效一过,反噬更烈!司海刀则默默递上三枚形如枯叶、薄如蝉翼的淬毒飞镖“枯叶蝶”,以及一筒无声无息、专破内家罡气的“无影针”。
拿到所需之物,闵敏返回侯府坐镇,维持表面平静。花球(云裳)则与林婉儿花熊、鹤童几人,立刻改换行装,扮作投亲的商贾家眷,悄然离开墨京,沿着官道向陕甘方向疾驰。
***
通往陕甘的官道并不太平。正如叱云球所料,她们的行动虽隐秘,却仿佛有一双无形的眼睛在暗中窥视。刚入陕甘地界不久,险情便接踵而至!
荒僻的山道上,数名伪装成山匪的彪形大汉骤然发难!刀光霍霍,首取马车!幸得花球机警,提前察觉杀气,林婉儿,花熊瞬间掷出南宗凰特制的“迷魂烟弹”,鹤童则如同鬼魅般掠出,手中淬了麻药的钢针精准射入冲在最前两名“山匪”的脖颈!烟雾弥漫中,几人弃车钻入密林,借着复杂地形才勉强脱身。
驿站投宿,看似热情的店家在茶水中下药,被鹤童以银簪试出。深夜更有黑衣人潜入客房,被林婉儿,花熊布下的预警丝线惊动,一番短暂而凶险的缠斗,黑衣人被云裳用“枯叶蝶”划伤手臂,见血封喉的剧毒让其瞬间毙命!
“到底是谁?消息怎会走漏得如此之快?”林婉儿和花熊看着地上冰冷的尸体,心有余悸。
“顾不上那么多了!先找到暗桩,查明真相要紧!”云裳眼神冰冷,抹去飞镖上的血迹。
几经周折,她们终于抵达陕甘重镇——秦州,并在城西一处不起眼的皮货行里,找到了鼎运阁在此经营多年的暗桩头目,一个绰号“老皮匠”的精干汉子。
在老皮匠的地下密室中,陕甘转运司的惊天黑幕被层层剥开:
“盐!是盐惹的祸!”老皮匠声音低沉,带着压抑的愤怒,“官盐!被一伙号称‘黑风寨’的悍匪屡屡劫掠!可那帮土匪,神出鬼没,抢了官盐就跑!官府呢?每次都是雷声大雨点小!抓几个替死鬼当街砍头,糊弄百姓!真正的匪首,转头就被放了!官盐去了哪里?全他妈流入了本地大盐枭‘过山龙’手里!官盐变私盐,价格翻了三倍!老百姓吃不起盐,苦不堪言!”
他眼中迸射出仇恨的光芒:“林飞大人!就是撞破了这桩惊天黑幕!他亲眼看到,知府李德昌、漕运转运使马奎,还有提点刑狱周桐的心腹,在‘醉仙楼’后堂,把本该斩首的黑风寨大当家‘座山雕’,像送瘟神一样送出了后门!还塞给他一包银子!林大人当时就怒了,冲进去质问!结果……”
老皮匠的声音哽咽了:“结果……没过几天,林大人就被安了个‘勾结匪类、倒卖官盐’的罪名下了大狱!严刑拷打!逼他认罪画押,攀咬平亲王和云南王!最后……最后被活活闷死在牢里!那份认罪状,是抓着他的手……蘸着他自己的血……按上去的啊!”
真相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刺入三人心头!林飞的惨死,竟源于他撞破了这官匪勾结、荼毒百姓的滔天罪恶!而主导这一切的,正是秦州知府李德昌、漕运转运使马奎!他们,是太子党在陕甘的爪牙!是构陷林飞、制造伪证的首接凶手!
“李德昌……马奎……”云裳眼中燃烧起冰冷的火焰,她轻轻抚摸着怀中那只装着“蚀骨痋”的陶罐,嘴角勾起一丝危险的弧度,“婉儿姐,鹤童,该我们上场了。”
***
秦州知府衙门后宅。
知府李德昌正焦躁地在书房踱步。他前几日莫名其妙浑身起了大片红斑,奇痒难忍,抓破了就流黄水,恶臭难闻。请遍了城中名医,皆束手无策,只说是“恶疮”、“湿热毒”。这怪病让他寝食难安,又不敢声张,怕影响官声。这日实在烦闷,便换了便服,到常去的“凤鸣阁”喝闷酒。
他独自坐在雅间,一杯接一杯,愁云惨淡。正烦躁间,雅间的珠帘被一只纤纤玉手轻轻挑起。一个身姿婀娜、面罩轻纱的女子走了进来,声音如同出谷黄鹂:“这位大人,可是为身上顽疾烦忧?”
李德昌醉眼朦胧地望去,只见那女子虽蒙着面纱,但一双眸子如同秋水般清澈动人,身段更是曼妙无比。他心头一荡,含糊道:“你……你是何人?”
“小女子云裳,家传医术,路过此地。”云裳款款行礼,声音带着一丝怜悯,“观大人气色晦暗,印堂发黑,隐有红斑透出……若小女子没看错,大人所患,非是寻常恶疮,而是……寒毒入髓,发于肌表!”
“寒毒?”李德昌一个激灵,酒醒了大半,“你能治?”
云裳走近几步,一股若有若无的幽香飘入李德昌鼻端。她伸出玉指,隔着衣袖轻轻搭了一下李德昌的手腕(避开了红斑处),随即收回,笃定道:“确是寒毒!且己深入!寻常药物难除。不过……小女子祖传秘方,专克此症。三副药下去,保管大人神清气爽,红斑尽消!”
绝望中抓住救命稻草的李德昌哪还顾得上怀疑?当即重金请云裳开方抓药。三副药下去,果然如云裳所言,红斑消退,瘙痒全无,整个人精神焕发!李德昌欣喜若狂,对云裳惊为天人,更被她的美貌和“医术”迷得神魂颠倒,不顾家中己有五房妻妾,竟生出了纳她为第六房的心思!
云裳假意推拒,欲擒故纵,更引得李德昌心痒难耐。借着酒意,李德昌对云裳大献殷勤,倾诉“衷肠”。云裳则趁机套话,引导他说出官场上的“烦心事”,暗中记下关键信息。同时,林婉儿和花熊,鹤童在老皮匠的协助下,己悄然潜入李府,利用李德昌对云裳的信任,在其书房、卧室等要害处,神不知鬼不觉地撒下了“蚀骨痋”蛊粉!
不出三日!
李府上下,从李德昌到他的五房妻妾,再到贴身仆役、心腹管家,如同瘟疫爆发般,全都染上了那可怕的“恶疮”!浑身红斑溃烂,奇痒剧痛,日夜哀嚎!府中请来的大夫个个摇头,连病根都找不到!
李德昌彻底慌了神,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神医”云裳!他连滚爬爬找到云裳,哭求救命。
云裳故作震惊,随他来到李府。看着满府哀鸿,她秀眉紧蹙,掐指细算,良久才面色凝重地开口:“大人,府上这是……中了极厉害的蛊毒啊!”
“蛊毒?!”李德昌魂飞魄散。
“此蛊名‘蚀骨痋’,歹毒无比!若不解救,不出七日,必全身溃烂流脓而亡!”云裳的声音带着悲悯,“要解此蛊,需服用我特制的‘还阳散’!但服药前有一桩难处!”
“什么难处?仙姑快说!只要能救命,什么都行!”李德昌和他的妻妾们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服‘还阳散’前,必须心神澄澈,无有隐瞒!需将心中最隐秘之事,尤其是可能招致这蛊毒的亏心事,如实写下,然后于神前焚烧,以解怨气!如此,药力方能通达,蛊毒立解!若有一字虚言……”云裳语气陡然转冷,“药石无效事小,恐引蛊毒反噬,立时毙命!”
为了活命,李府上下哪还敢隐瞒?云裳先拿几个“下人”试药(其中三个是事先安排好的暗桩)。她让六人写下心中“隐秘”,然后服药。两个暗桩按云裳事先吩咐,写了无关痛痒的真话(如“偷吃了厨房一块肉”),服下真正的解药后,症状果然迅速消退。而另一个暗桩则故意写了一句假话(如“我没偷看二夫人洗澡”),服下云裳给的“蜃楼散”(假解药)后,不到两个时辰,症状突然加剧,浑身抽搐,口吐白沫,昏死过去!
“快!此人定是说了天大的谎话,引动了蛊毒反噬!必须立刻隔离焚化!否则蛊毒蔓延,大家都要死!”云裳故作惊恐地大喊。另外两个“痊愈”的暗桩立刻上前,将“病重”的同伴抬了出去,交给外面接应的花熊。花熊立刻喂下真正的解药,那暗桩很快便恢复了正常。
这活生生、血淋淋的例子就在眼前!李德昌和他的妻妾们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敢有半分侥幸?轮到给妻妾们“解蛊”时,云裳故意问些无关痛痒又容易引起她们互相撕咬的问题(如“大夫人是否克扣过二夫人月例?”“三夫人是否咒骂过西夫人?”),几个女人为了活命,互相攀咬揭短,丑态百出,场面混乱不堪,却也无形中让李德昌放松了警惕。
最后,轮到李德昌。
“李大人,”云裳神色无比郑重,“您是朝廷命官,一府父母!您的心神,关联一方气运!寻常小事己不足解此大蛊!必须问一件关乎您自身官声、关乎百姓福祉的大事!您需将此事原委,尤其是您内心真实所想所为,毫无保留地写下,焚于神前,方有一线生机!”
李德昌冷汗涔涔,预感不妙:“仙姑……能否……换个事问?”
“不能!”云裳斩钉截铁,“此乃天意!一府之主的因果,岂是儿戏?若不问此事,药力难达,蛊毒立时反噬!大人,您难道还不信奴家吗?奴家这颗心……”她泫然欲泣,楚楚可怜。
美色当前,性命攸关,李德昌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他咬了咬牙:“好!我写!但……仙姑务必保证,写完后立刻烧掉!绝不可留!”
“大人放心!此乃通神之文,凡人岂可窥视?写下即焚,灰飞烟灭!”云裳信誓旦旦。
李德昌颤抖着手,蘸饱了墨,在纸上写下了那桩让他日夜噩梦的罪恶——如何与漕运马奎、刑狱周桐心腹勾结,放纵“黑风寨”劫掠官盐,如何被林飞撞破,如何构陷林飞入狱,如何严刑拷打,最后如何……将其活活闷死,并伪造认罪状的全过程!每一个细节,都透着肮脏的血腥!尤其是太子每年收他二百两银子,还按照太子的吩咐做了很多缺德事。
写罢,他如同虚脱。云裳当着他的面,将这张真正的认罪状小心折好,口中念念有词,准备投入香炉中。实则偷偷换了一份假的认罪状投入火中。只见火光腾起,纸张迅速化为灰烬。李德昌长舒一口气。
云裳随即取出一粒香气扑鼻的“解药”(实为蜃楼散):“大人,快服下!蛊毒立解!”
李德昌毫不犹豫地吞下。果然,身上的红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瘙痒疼痛感也迅速消失!他欣喜若狂,对云裳更是感恩戴德,死心塌地,迫不及待要迎娶这位“救命恩人兼神医”过门。
云裳假意应允,又拖延了几日。就在李德昌忙着筹备“第六房”婚事时,云裳突然“病倒”!症状竟与李府众人之前一模一样!浑身红斑溃烂,气息奄奄!
李德昌慌了手脚,赶到云裳暂居的小院,只见“云裳”躺在床上,气若游丝。没有一点血色。
“仙姑!仙姑!你这是怎么了?快服解药啊!”李德昌扑到床边。
“婉儿”艰难地睁开眼,声音微弱:“大人……奴家……奴家大意了……这‘蚀骨痋’……蛊毒反噬……专噬施救者……解药……解药救不了自己……奴家……命不久矣……” 说完,头一歪,彻底“气绝”。
李德昌如遭雷击,悲痛欲绝(至少表面上是)。很快,“云裳”的“家人”(花熊和鹤童假扮)赶来,哭天抢地,草草收敛了“尸身”,迅速离开了秦州城,消失在茫茫人海。
数日后,陕甘通往京城的官道上。云南王世子林天鹰的车驾正缓缓前行。他面容刚毅,眉宇间带着忧色与长途跋涉的疲惫。突然,一骑快马从斜刺里冲出,马上之人(花熊所扮)将一个密封的竹筒奋力掷入世子车驾之中!
“世子殿下!甘南血仇真相在此!小心太子!” 喊声未落,骑士己策马冲入道旁密林,消失不见。
林天鹰的侍卫立刻警戒。他惊疑不定地捡起竹筒,打开。里面是一叠厚厚的纸张——有老皮匠搜集的盐枭“过山龙”与官府勾结的证据抄本,有李德昌亲笔写下的、关于构陷虐杀林飞的完整认罪状抄录(云裳在焚烧前早己偷偷誊抄替换)!每一个字,都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林天鹰的心上!信中还说到了京城之后设法和荣鱼客栈叱云球联系。
“舅舅……爹……” 林天鹰死死攥着那叠染着血泪的证词,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眼中瞬间布满了血丝,一股滔天的怒火与刻骨的仇恨,如同压抑的火山,在他胸中轰然爆发!他看着前方越来越近的、象征着权力与危险的墨京城,牙关紧咬,一字一句,如同从齿缝中挤出:
“太子!任改。我林天鹰……与尔等,不共戴天!” 马车碾过黄土,带着复仇的血火,驶向那深不可测的帝都旋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