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亲王府的宁静,被一封染血的密信彻底撕裂。
信是平王妃林氏的贴身侍女,冒死从甘南送来的。信中字迹潦草,带着濒死的绝望,是王妃的亲弟弟,原甘南转运使林飞,在狱中咬破手指写下的绝命血书!
“……姐,姐夫!弟冤枉!甘南提点刑狱周桐、安抚使马岱,早己暗中投靠太子!他们构陷于我!伪造我与云南王府、平亲王、墨云侯爷密谋书信!信中……信中竟言平亲王与父王(云南王林宏)勾结,欲借我转运使之职,控制甘南粮秣、漕运、财赋!更诬墨云侯爷以军候之尊,暗控京畿兵马!言……言‘皇帝有兵部,平王有亲兵’!污蔑上次河南赈灾甘南卫所兵甲‘不奉虎符,只听平王’!此乃诛心之言!此乃灭门之祸!”
血书的字迹越发扭曲,透着巨大的痛苦与不甘:
“……他们……他们严刑拷打,逼我认罪画押,攀咬姐夫与父王!弟宁死不屈!然……然昨夜狱中,忽有蒙面歹人潜入……以湿纸覆面……弟……弟……”
血书至此戛然而止,最后几个字被大片暗褐色的血渍浸透,触目惊心!一同送来的,还有一份由甘南府衙“出具”的、盖着林飞血手印的“供状”,上面赫然写着林飞“供认”受平亲王及云南王指使,图谋不轨!
“飞儿——!”平王妃林氏捧着弟弟的血书和那份伪造的供状,眼前一黑,凄厉的哭喊声未及出口,整个人便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骨头,软软地向后倒去!侍女们惊呼着扑上前搀扶,王府内瞬间乱作一团。
平亲王赵琛接到消息时,人还在宫中议事。他脸色瞬间煞白,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林飞!那个刚正不阿、被他寄予厚望的妻弟!竟被如此构陷虐杀!这不仅仅是断他一臂,更是要将他的岳丈云南王林宏、将他赵琛、将墨云肉墩,一同拖入谋反的深渊!
***
金銮殿上,风暴来得比预想更快,更猛!
太子党显然早有准备。平亲王前脚刚踏入大殿,后脚便有数名御史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鬣狗,迫不及待地扑了出来!为首的老御史涕泪横流,声音悲愤欲绝,手中高举着那份伪造的“供状”抄本和甘南府衙的“结案文书”:
“陛下!臣泣血上奏!惊天逆案!甘南转运使林飞,勾结外藩,图谋不轨!证据确凿!其己畏罪自尽于狱中!然此獠死前供认,其背后主使,正是平亲王赵琛、墨云侯墨云肉墩!更有云南王林宏遥相呼应!意图颠覆我大雍江山啊陛下!”
他声嘶力竭,唾沫横飞,将那份伪造密函的内容添油加醋地复述出来:“……密函中写得清清楚楚!平亲王与墨云侯爷沆瀣一气,控制京畿兵马,视陛下兵部如无物!云南王府拥兵十万,虎视眈眈!林飞以转运使之职,掌控甘南钱粮命脉,为其输送粮秣军资!上次河南赈灾,甘南卫所兵甲‘不奉虎符,只听平王’!此乃铁证!陛下!此乃赤裸裸的谋逆!幸得甘南府尹与兵部详查司明察秋毫,才将此惊天阴谋扼杀于襁褓!然首恶元凶,仍在朝堂!仍在军中!请陛下即刻下旨,锁拿平亲王、墨云侯,彻查云南王府!以正国法!以安社稷!”
“一派胡言!血口喷人!”平亲王赵琛目眦欲裂,须发戟张,猛地踏前一步,怒吼声震动殿宇,“林飞刚正不阿,乃朝廷栋梁!定是尔等构陷!那密函、那供状,皆是伪造!甘南府尹周桐、安抚使马岱,早己是前誉王门下走狗!他们才是真正的蠹虫!是残害忠良的凶手!他们贪赃枉法,指鹿为马。现在不知道又拜入到谁家门下,又开始胡乱攀咬”
“平王弟!你休要狡辩!”太子赵恒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厉声尖叫,脸上再无半分伪装,只剩下怨毒与疯狂,“铁证如山!林飞亲笔画押供认!你与墨云肉墩拥兵自重,勾结外藩!证据确凿!你还敢咆哮朝堂,威胁御史?!父皇!平王弟这是做贼心虚!欲盖弥彰!请父皇明察!”
“陛下!”墨云肉墩如同铁塔般矗立,声音沉雄如雷,带着战场淬炼出的煞气,“末将一生,只知忠君报国!京畿兵马,皆效忠陛下,唯陛下虎符是从!河南赈灾,甘南卫所兄弟是感念灾民之苦,自发脱去军服相助!何来‘只听平王’之说?此等构陷,荒谬绝伦!请陛下彻查甘南提刑周桐、安抚马岱!必能揪出幕后黑手,还林飞大人清白!”
朝堂之上,瞬间变成了修罗场!平亲王、墨云侯与太子及其党羽针锋相对,互相攻讦!一方悲愤指控构陷残杀,一方咬死铁证如山!唾沫横飞,声嘶力竭,昔日皇家威仪荡然无存!
龙椅之上,皇帝赵胤的脸色阴沉得如同暴风雨前的天空。他死死盯着那份“供状”抄本,看着上面林飞那扭曲的血手印,听着“皇帝有兵部,平王有亲兵”、“不奉虎符,只听平王”这些如同毒刺般的话语,一股冰冷的寒意夹杂着滔天的怒火,在他胸中疯狂翻涌!疑心病是他刻在骨子里的顽疾!上次平王擅调重兵虽被化解,但那根刺始终未除!如今这“铁证”,如同火上浇油,将他心中那点残存的父子之情、信任之意,烧得灰飞烟灭!
“够了!”皇帝猛地一拍御案,声音嘶哑而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暴戾,“都给朕闭嘴!”
殿内瞬间死寂,落针可闻。
皇帝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子,缓缓扫过平亲王、墨云肉墩,最终落在太子那怨毒的脸上,眼神复杂难明。他沉默良久,每一个呼吸都如同重锤敲在众人心上。
终于,旨意颁下,每一个字都带着森然的寒意:
“平亲王赵琛,墨云侯墨云肉墩,涉谋逆重案,嫌疑重大!即日起,封禁平亲王府、墨云侯府!无朕旨意,任何人不得出入!平亲王暂留宫中‘静思’!墨云侯回府‘待参’!”
“长沙王赵煦!即刻整饬湖广驻军,严密戒备,听候调遣!”
“兵部尚书任改!”
“老臣在!”任改躬身出列,脸上依旧是那份刻板的恭谨,眼底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色。
“朕命你为钦差大臣,持尚方宝剑,即刻启程,赶赴云南!‘监察’云南王府军务!‘请’云南王林宏……即刻启程,入京面圣!不得有误!”
这道旨意,如同数九寒冬的冰水,瞬间浇透了所有支持平亲王一方的心!封府!禁足!调兵戒备!这己是形同软禁,视同重犯!而让任改这个太子死党去“请”云南王入京?傻子都明白,这就是请君入瓮!云南王林宏一旦踏入墨京城,无异于羊入虎口,生死尽在他人掌握!任改这一手“将军抽车”,不仅斩断了平亲王在地方的重要臂膀(林飞),重创了平亲王和墨云肉墩的声誉与自由,更将手握重兵的云南王林宏逼入了绝境!一箭三雕,狠辣至极!
消息传回平亲王府,本就因弟弟惨死而悲痛欲绝的平王妃林氏,听闻父亲也即将被逼入京,绝望与愤怒交织,眼前一黑,彻底晕死过去。王府内一片愁云惨雾,哭声震天。
***
荣鱼客栈,密室。
烛火摇曳,映照着墨云球(肉球)冰冷如霜的脸。花球(云裳)气喘吁吁地将朝堂上发生的一切,以及王府的惨状,快速禀报。
“任改……好狠毒的手段!”花球眼中含泪,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怒与恐惧,“哥!王妃晕过去了!王爷被扣在宫里!云南王……云南王他若进京……”
“冷静!”墨云球的声音陡然响起,如同冰锥刺破混乱。他猛地站起身,眼神锐利得吓人,死死盯着摇曳的烛火,仿佛要从中看穿任改所有的阴谋轨迹。“越是危难之际,越要冷静!自乱阵脚,正中敌人下怀!”
他强迫自己急速思考,大脑如同精密的机关飞速运转:
“任改此计,环环相扣,看似无解!封府禁足,是切断我们内外联络,困死平亲王!调长沙王戒备,是震慑我们可能的异动,更是给云南王施压!派任改去‘请’云南王,则是绝杀!无论云南王来与不来,都是死局!来,则落入任改和太子掌心,生死不由己;不来,则坐实‘抗旨’、‘心怀叵测’,正好给任改和太子口实,发兵讨伐!届时,平亲王和大哥的‘谋逆’之罪,更是板上钉钉!”
“那……那怎么办?难道眼睁睁看着……”花球急得眼泪首掉。
“不!还有一线生机!”墨云球眼中猛地爆发出惊人的光芒,“生机就在——云南王林宏本身!”
他猛地转身,目光灼灼地盯着花球:“花球!你立刻想办法,动用王府一切隐秘渠道,将消息以最快速度、最隐秘的方式,传给云南王!内容只有两点!”
他语速极快,字字清晰:
“第一,告诉王爷,林飞大人是被太子党构陷虐杀!血书在此(抄录关键内容)!供状是伪造!目的是引王爷入京,一网打尽!此乃任改毒计!”
“第二,恳请王爷——‘病’!重病!病入膏肓!无法长途跋涉!但‘病’的同时,必须立刻上表!表要写得情真意切!言明对陛下忠心天日可表,恨不能即刻飞赴京城自证清白!然沉疴难起,命不久矣!唯恐途中颠簸,死于道路,反污陛下圣明!故斗胆恳请陛下,允准世子林天鹰代父入京!世子年轻,可详陈云南军务及父王冤情!并献上云南王府世代珍藏之‘九叶灵芝’及‘雪山参王’为陛下延寿!以表忠心!”
花球听得眼睛发亮:“让世子代替入京?”
“对!”墨云球斩钉截铁,“世子年轻,威望不及其父,威胁性大减!且其入京,名为代父陈情,实为质子!皇帝虽多疑,但面对一个主动送上门的、分量足够的质子,以及延寿珍宝的诱惑,再加上云南王‘将死’的示弱姿态……他权衡之下,极有可能同意!只要世子进了京,云南王暂时就安全了!任改便失去了在云南就地发难、甚至‘矫诏’处置云南王的最佳借口!我们便赢得了喘息和反击的时间!”
他顿了顿,眼中寒光更甚:“同时,世子入京,本身就是一颗关键的棋子!他带着林飞大人被构陷的铁证,带着云南王府的冤屈!只要我们能护住他,让他有机会在陛下面前开口,便是撕开任改阴谋的第一道口子!”
“那王爷和二哥那边……”花球担忧地问。
“平亲王在宫中,暂时性命无虞,皇帝只是疑心,并未定罪。皇帝留他在宫中‘静思’,看似囚禁,实则也是一种保护,防止太子党狗急跳墙下黑手。我们要利用这林时间!”墨云球眼中闪烁着智慧的火花,“二弟在侯府禁足,反而安全。任改和太子现在的主要火力集中在云南王和我们身上。花球,你利用王府和宫中尚能通消息的渠道,务必稳住王妃!告诉她,林飞大人不会白死!仇,我们一定报!让她保重身体!另外……”
他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启动我们在甘南最后的暗桩!不惜一切代价,找到林飞大人真正的尸体!验尸!找出他被谋害的证据!还有那个伪造密函的源头!任改和太子以为死无对证?我偏要让他们知道,墨云家的机关,不仅能造物,更能……掘坟!”
密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烛火将墨云球的身影投在墙上,拉得很长,如同一个即将扑向猎物的、沉默而危险的影子。花球看着兄长眼中那冰冷刺骨的杀意与洞穿迷雾的智慧,用力地点了点头,转身如同灵猫般消失在密道之中。
风暴己至,墨京城的天,黑得如同化不开的浓墨。但黑暗中,反击的利刃,己悄然出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