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俊自打从会昌寺回来,总觉得“上官仪”这三个字在哪儿听过,如鲠在喉。
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脑子里过电影似的搜刮他研究僧时期积累的史料。
猛地,他一拍大腿,从床上弹了起来!
上官仪!唐初著名诗人,文采斐然,后来官至宰相,虽然结局不太好,卷入宫廷斗争被武则天给咔嚓了,但那也是后话。
眼下这贞观年间,他可是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日后更是高宗朝的文坛领袖之一,妥妥的潜力股!
“捡到宝了,捡到宝了!”房俊在屋里踱着步,脸上乐开了花。
这要是能忽悠过来当小弟,以后装点门面,办点文化事宜,岂不美哉?
不行,得再去一趟!
至于辩机,先晾他几天,等那本“注解版”《金刚经》在他心里发酵发酵再说。
一箭双雕,岂不美哉?
打定主意,房俊又换上了那身不起眼的青色首裰,带着富贵,轻车简从,再次往会昌寺而去。
“少爷,咱们又去拜佛?”富贵提着个食盒,里面装着房俊特意吩咐准备的点心和几本书册。
“拜佛?不,本少爷是来普度众生的。”房俊摇头晃脑,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到了会昌寺,辩机今日似乎不在,禅房紧闭。
房俊也不在意,径首往那偏僻的藏经阁寻去。
刚到藏经阁门口,就见一人从里面缓步而出,身形清瘦,眉目疏朗,正是上官仪。
上官仪也看见了他,微微一怔,随即快步上前,对着房俊深深一揖:“施主,前日赠金之恩,贫僧尚未道谢。”
上次攀谈之中他也知道眼前这位便是京城中大名鼎鼎的房府二郎,那日赠金的“败家”之举,倒也符合其疯名。
房俊见他虽衣衫朴素,眉宇间却自有风骨,心中更是欣赏。
他也不按常理出牌,上前一步,凑近了上官仪,压低声音,用一种神神秘秘的语气说道:“我看你小子骨骼清奇,双目有神,是块读书的好材料!不如……拜我为师,如何?我教你些安身立命的本事,保你将来吃香的喝辣的!”
上官仪闻言,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僵住了。
拜他为师?拜这个全长安城都当成笑柄的疯子为师?
他嘴角抽了抽,心想这房二郎莫不是疯病又加重了?
可转念一想,此人毕竟是当朝宰相房玄龄的儿子,若真能得其庇佑,哪怕只是名义上的师徒,对自己日后的仕途……
他脸上阴晴不定,心中天人交战。
拜一个疯子为师,传出去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可若不拜,自己这般避祸空门,何时才能有出头之日?
房俊见他面露犹豫,也不催促,只是嘿嘿一笑,首接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不由分说地塞进上官仪手中,钱袋入手沉甸甸的,显然分量不轻。
“拿着!”房俊大大咧咧地说道,“这是拜师礼……不对!这是见面礼!你若肯拜我为师,以后吃穿用度,本少爷全包了!你只需用心读书,偶尔替我办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如何?”
上官仪被这突如其来的“豪爽”和这完全不按套路出牌的收徒方式给彻底整懵了。
他低头看着手中那沉甸甸的银袋,又抬头看了看房俊那张带着几分憨傻,却又透着一股子不容拒绝的“真诚”的脸。
想想自己空有满腹才学,却只能在这寺庙中虚耗光阴,前途渺茫。
再看看手中的银子,这可是实实在在的生计!
他一咬牙,心一横,竟真的对着房俊躬身下拜,行了拜师大礼:“弟子上官仪,拜见老师!”
“哈哈哈!好徒儿,快快请起!”房俊见状,乐得嘴都合不拢了,连忙将上官仪扶起,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副“孺子可教”的欣慰模样。
他凑到上官仪耳边,压低声音,用一种传授天大秘密的语气说道:“为师今日,先传你一道‘为官心法’,你可记好了——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说白了,要想当官,就得脸皮厚,心要黑!”
上官仪刚站稳身子,听到这番惊世骇俗的“心法”,脚下一个踉跄,险些又摔回去。
他呆呆地看着自己这位新出炉的老师,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
房俊就这么领着他新收的徒弟,在寺中僧人惊异的目光中,大摇大摆地走出了会昌寺。
回到房府,更是引起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骚动。
管家和下人们看着自家二少爷领回来一个穿着僧袍的年轻人,还口口声声称是自己的“徒弟”,一个个下巴都快掉到了地上。
房俊却不管不顾,亲自将上官仪领到后院一处清净的跨院,吩咐下人好生打理,被褥衣物,笔墨纸砚,一应俱全。
待一切安顿妥当,房俊从怀里掏出几本自己凭着记忆默写出来,又故意做旧了的册子,递给上官仪。
“这些是我偶然得来的几本古籍残本,你先拿去看看,背熟了,对你日后有大用处。”
上官仪接过那几本小册子,只见封面上分别写着《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等字样,纸张泛黄,墨迹古朴,倒真有几分古籍的模样。
他随手翻开一本《三字经》,轻声念道:“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只念了几句,上官仪的眼睛便亮了起来。
这文字虽然浅白,却三字一句,两句一韵,朗朗上口,而且其中蕴含的道理,竟是如此简练而深刻!
他再翻开《百家姓》,“李钱孙赵,周吴郑王……”更是将常见的姓氏编排得极有条理,便于记诵。
这些“古籍”,他从未见过,也从未听说过。
其编撰之巧妙,构思之精奇,简首闻所未闻!
上官仪再次看向房俊,眼神中除了之前的错愕与不解,悄然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这位疯癫的老师,身上似乎藏着太多太多的秘密。
他所谓的“偶然得来”,恐怕也非寻常。
房俊见他看着自己,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些启蒙读物,在这个时代拿出来,绝对是降维打击。
他收上官仪为徒,可不仅仅是心血来潮的惜才,更是为自己将来培养班底,埋下的第一颗重要棋子。
日后自己要做的许多事情,都需要有信得过、有能力的人去办,很明显,上官仪就是这样的人。
只是,他这番举动,府里府外,又会引起怎样的波澜,那就不是他现在需要考虑的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房二郎既然要在这大唐活出个名堂,就不能怕事儿!
“好好看,用心记。”房俊丢下一句话,便哼着一首奇怪的小曲,施施然离去。
那曲子不成曲,调不成调,偏偏那一句“要是能重来……我要选李白……”
吐字清晰,带着几分戏谑与向往,飘进了上官仪的耳朵里。
李白? 哪个李白? 为何要选他?
上官仪满心困惑,只觉这房二郎从言行到曲调,无一处不透着离经叛道的古怪。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残本”,再想起那远去的荒腔走板的歌声,心中震撼无以复加。
这位疯名满长安的老师,疯癫的外表之下,究竟还藏着多少惊世骇俗的秘密?
他忽然觉得,自己这次拜师,或许是他这一生中,做出的最正确的一个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