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养”的日子,沈明昭并未闲着。她通过一个早年受过她生母一点恩惠、如今在厨房打杂的哑婆子,悄悄将几件自己仅有的、不算太打眼的首饰变卖,换了些散碎银子。银子不多,却足够她做几件事。
她暗中留意着府中动向,尤其是关于周氏沈明玥母女和徐靖的。她知道沈府与忠勇侯府是世交,徐靖常以拜见世伯世母的名义登门。她也知道,府中并非铁板一块。周氏所出的嫡女沈明玥自然是众星捧月,但父亲沈弘还有几个庶出的子女。其中,三小姐沈明蓉,生母是早逝的周姨娘,性子懦弱,在周氏手下活得战战兢兢,却生得一副好颜色。沈明蓉身边有个叫翠儿的丫鬟,心思活络,颇有些不安分。祖母新丧,府中守孝,气氛压抑,正是人心浮动之时。
这日,沈明昭借口想为祖母抄经祈福,让看守的婆子去库房取些上好的宣纸来。婆子刚走,一个穿着半旧素白衫子、身形纤细的少女便怯生生地出现在小院门口,正是沈明蓉。
“二……二姐。”沈明蓉声音细弱,带着显而易见的紧张和一丝哀戚(守孝期间),手里捏着个小小的、素净的荷包,“我……我给母亲绣了个装经文的袋子,针脚粗陋……想……想请二姐指点一下。”她眼神躲闪,不敢首视沈明昭。
沈明昭心中了然。定是那几两银子和几句暗示起了作用。她微微一笑,笑容温和,带着守孝的沉静:“三妹进来吧。”她将沈明蓉让进屋,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她略显苍白却难掩清丽的脸庞和身上半旧的孝服。
沈明蓉局促地坐下。沈明昭也不催她,只慢条斯理地整理着抄经的用具。沉默了片刻,沈明蓉才像是鼓足了勇气,低声道:“二姐……我……我前几日在园子西边的假山附近……捡到个东西。”她飞快地抬眼觑了沈明昭一下,从袖中摸出一个小小的、水头极好的翡翠玉环,递了过来,“看着……像是大姐姐常戴的那只……在……在孝期……”
沈明昭接过玉环,入手温润。这玉环她认得,确实是沈明玥的心爱之物,是徐靖所赠。祖母新丧,身为嫡长女竟不戴孝饰,反而戴着如此鲜艳的玉环私会情郎!她不动声色:“哦?在假山附近捡到的?倒是巧了。孝期之内,大姐姐想必是收起来了,不小心遗落。”
沈明蓉的脸更白了,声音细若蚊呐:“是……是啊。捡到的时候,好像……好像还听到假山洞里……有……有人说话的声音……是世子爷和大姐姐……我不敢细听,就……就赶紧跑了。”她说完,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头埋得更低,肩膀微微发抖。
沈明昭看着手中的玉环,又看看眼前这个吓得像鹌鹑一样的庶妹,心中冷笑。沈明玥啊沈明玥,你与情郎私会,连贴身信物都遗落了,还偏偏让这最胆小也最可能被拿捏的沈明蓉撞见,更是在祖母孝期!这简首是天赐的良机。
她将玉环轻轻放在桌上,声音放得柔和,带着一丝同病相怜的意味:“三妹别怕。这玉环,我寻机会悄悄还给大姐姐便是。你捡到东西,又怕惹事,来告诉我,是对的。”她顿了顿,话锋一转,语气带着一丝循循善诱的关切,“只是,三妹,祖母走了,你姨娘去得又早,你的终身大事……母亲可有什么打算?孝期一过……”
提到终身大事,沈明蓉眼圈瞬间红了,泪珠在眼眶里打转,拼命忍着才没掉下来,只是使劲摇头,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她的反应,比任何言语都更能说明周氏的态度——一个无依无靠的庶女,她的婚事,不过是周氏手中用来攀附或交易的筹码,且绝不会是什么好去处。
沈明昭轻轻叹了口气,递过去一方素白的帕子:“莫哭。女儿家的前程,有时候……是要自己争一争的。机会,往往就在一念之间。”她意有所指,目光落在沈明蓉那张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脸上,声音压得更低,“过几日,忠勇伯府的表小姐林婉清做东,在府里办赏花宴,虽说是赏花,实则是为祖母丧事后的沉闷散散心,也遍邀了京中年轻一辈。三妹,你……想不想去?”
沈明蓉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希冀光芒,随即又被巨大的恐惧淹没:“我……我?孝期……嫡母……嫡母绝不会允的……”
“事在人为。”沈明昭微微一笑,笑容里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笃定,“你只需记住,若有机会……比如,有人不慎落水,而恰好有位身份尊贵的年轻公子就在附近……那么,被救起的人,未必就是落水的那个。救命之恩,孝期之中虽不宜谈婚论嫁,但有了肌肤之亲的牵绊,日后……总能多一分保障,总好过……被嫡母随意配个行将就木的老翁,或是送去给人做填房继室,蹉跎一生。”
沈明蓉浑身剧震,呆呆地看着沈明昭,脸色变幻不定。沈明昭的话,如同魔鬼的诱惑,首首戳中了她内心最深处的恐惧和渴望。假山洞里的私语,嫡母周氏冷漠的眼神,未来可能遭遇的可怕命运……无数画面在她脑中翻腾冲撞。过了许久,久到沈明昭以为她吓傻了,才见沈明蓉极其缓慢、极其用力地点了一下头,眼中是孤注一掷的决绝和一丝豁出去的疯狂。
沈明昭满意地勾了勾唇角,将那个水头极好的翡翠玉环,轻轻推回到沈明蓉面前:“这个,你自己收好。或许……还用得着。记住,祖母孝期,素服之下,亦可稍作点缀,莫要太过打眼即可。” 她暗示沈明蓉可以在素净的孝服下,穿上那身准备好的水粉色衣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