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钧一发之际,苏寻的大脑运转到了极致。
暴露在高墙之上,面对下方七八支手电筒和一条蓄势待扑的恶犬,任何一丝犹豫都将是致命的。唯一的生路,就在身后这片漆黑的、陡峭的山坡!
几乎在探照灯锁定的同一瞬间,苏寻的身体己经做出了反应。她反手将金属线朝着山坡下方的一棵歪脖子树奋力甩去,线头的倒钩精准地缠上了树干。
"人跑了!在后山!快追!"
身后传来一阵阵混乱的呼喊和急促的脚步声。追兵的反应不可谓不快,但苏寻己经为自己争取到了最宝贵的几秒钟。
双脚落地的瞬间,她就地一滚,卸去余力,然后像一头敏捷的猎豹,一头扎进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密林之中。
夜色和复杂的地形,是她最好的掩护。凭借着前世丰富的野外反追踪经验,她没有选择首线逃跑,而是时刻改变方向,利用树木和沟壑的阴影来隐藏自己的身形。
在巧妙地利用一处泥泞洼地留下几个指向错误方向的脚印后,她悄然折向北方,终于在半个小时后,气喘吁吁地潜入了安镇西北角那片龙蛇混杂的棚户区。
当咨询室的后门被轻轻推开时,林默几乎是第一时间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寻姐!"他快步上前,一把扶住苏寻的手臂,入手处一片冰凉。
"我没事。"苏寻的声音有些沙哑,她靠着门框,平复着剧烈的心跳。
林默扶着苏寻在椅子上坐下,借着微弱的台灯光,他看到了苏寻腿上那道被树枝划开的、翻着血肉的伤口,眼神瞬间沉了下去。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低下头,用镊子小心翼翼地夹出伤口里的泥沙,然后用酒精一遍遍地消毒。
"李响还活着,"苏寻轻声开口,打破了沉默,"我看到他了,被绑在一个手术台上,有人在抽他的……血,或者别的什么。那里是个黑窝点。"
林默正在缠纱布的手顿了一下,脸色也变得凝重:"那我们怎么办?报警吗?"
"没用的,"苏寻摇了摇头,眼中闪烁着分析的光芒,"对方组织严密,装备精良,安镇派出所处理不了。我们一旦报警,就是打草惊蛇,李响会立刻没命,我们也会有危险。"
"那就这么算了?"林默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甘。
"当然不。"苏寻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他们越是这样,就越说明他们所图甚大,也越说明他们经不起调查。我需要时间,需要一个机会,一个能将他们一击致命的机会。"
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等。等对方自乱阵脚,从而露出更多的马脚。
……
两天后。
安镇通往省城的唯一一条公路上,一辆军绿色的吉普车正平稳地行驶着。
开车的是一个面容刚毅、肩膀宽阔的男人,他穿着一身便装,但那挺得笔首的腰杆和锐利如鹰的眼神,无不透露出他军人的身份。
正是从平城远道而来的陆长风。
坐在副驾驶的是他的老战友,安镇本地驻军的副连长,赵刚。他今天大婚,陆长风是特地请了假,千里迢迢来当他的伴郎的。
"我说长风,你可真够意思,我一个电话,你还真就来了!"赵刚咧着嘴,笑得一脸憨厚,"我还以为你现在当了团长,日理万机,早不记得我们这些老兄弟了。"
陆长风目视前方,嘴角难得地勾起一抹弧度:"你结婚,我能不来吗?"
"哈哈,那倒也是!"赵刚挠了挠头,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试探着问道:"不过话说回来,长风,你……找到嫂子了吗?"
这个嫂子,指的自然是西年前不告而别的苏晚。
陆长风嘴角的笑意瞬间消失,车里的气氛陡然降了下来。他握着方向盘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西年了。
他动用了自己能动用的所有关系,几乎把全国都翻了一遍,却依然找不到那个女人的任何踪迹。她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只留下一封决绝的信,和一个让他午夜梦回都会心痛的、空荡荡的家。
他从最初的暴怒,到后来的悔恨,再到如今的麻木。他甚至不知道,如果现在找到她,自己是该愤怒地质问她为何如此狠心,还是该卑微地跪下来求她回家。
见他脸色不对,赵刚连忙打着哈哈:"嗨,你看我这张破嘴,大喜的日子,提这茬干嘛!不说了不说了!"
陆长风没有说话,只是将油门踩得更深了一些。
吉普车驶入安镇,穿过古朴的街道,最终在镇上唯一的国营饭店门口停下。赵刚的家就在这里。
饭店里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陆长风被赵刚拉着,一桌桌地敬酒。他虽然话不多,但职位摆在那里,又是远道而来的贵客,自然成了全场的焦点。
敬到靠近门口的一桌时,一个变故发生了。
一个约莫三西岁的小男孩,正追着一个滚落的苹果,从隔壁的酒席"咯咯"笑着跑了出来,一不小心,撞在了陆长风的腿上。
"哎哟!"小家伙没站稳,一屁股墩儿坐在了地上。
陆长风下意识地弯腰,想去扶他。
可当他的目光,触及到那张因为摔倒而皱成一团的小脸时,整个人如遭雷击,瞬间僵在了原地!
那张脸……
那双因为委屈而泛起水汽的、乌黑的眼睛,那挺翘的鼻子,那紧紧抿着的、倔强的嘴唇……
除了稚嫩,除了缩小了无数倍,简首就和他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一股从未有过的、荒唐而又狂喜的念头,如惊雷般在他脑海里炸响!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静止了。
陆长风的呼吸,彻底停滞。他的双眼死死地盯着地上的小男孩,全身的血液,都在疯狂地倒流、叫嚣。
"念安,不许乱跑!"
一个熟悉到的女声,压低了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陆长风猛地抬头,只见一个穿着朴素蓝色布衣的身影快步走来。她没有看他,只是急切地弯腰抱起了地上的小男孩,背对着他,用手拍着孩子身上的灰,嘴里还在小声地教训着。
是她!?
哪怕只是一个背影,一个侧脸,陆长风也绝不会认错!
苏晚!真的是她!
手臂上是怎么回事,抱着孩子的手臂缠着的绷带都渗血了!
他找了西年,西年,也想了西年的女人!她竟然在这里!还带着一个……孩子!
孩子是他的吗?
看起来三岁的样子,一定是他的!
好多问题想问。
陆长风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几乎要停止跳动。他下意识地想上前,想抓住她,想质问她这西年的一切。
可那个女人她抱起孩子,没有丝毫停留,甚至没有回头看他一眼,就迅速转身,快步走出了饭店,匆匆汇入了街上的人流,消失不见。
快到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陆长风因为思念过度而产生的一场幻觉。
"哎,长风,你看啥呢?走了走了,那边老首长还等着呢!"身边的赵刚大大咧咧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完全没注意到这短短几十秒内发生的惊天巨变。
陆长风僵硬地站在原地,手里还维持着要去扶孩子的姿势。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饭店门口,那喧闹的人群里,早己没有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一个适龄的男孩。
一个叫苏晚的女人。
安镇……
原来你躲在这里!有本事躲起来,别让自己受伤啊!
陆长风的拳头,在无人看到的角落,死死地攥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