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茹捏着那半张硬挺的粮票，指关节都泛了白。
红星轧钢厂后勤处副厂长办公室那扇厚重的木门就在眼前，门缝里隐约飘出劣质烟草和旧文件混合的沉闷气味。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狂跳的心脏和胃里翻腾的恶心感，脸上瞬间堆起惯有的、温顺中带着一丝怯懦的笑容，轻轻敲了门。
“进。”一个略显油腻的声音传来。
推开门，李副厂长那张保养得还算不错、但眼神总带着点下流钩子的脸映入眼帘。
他正靠在宽大的藤椅上，翘着二郎腿，手里把玩着一个锃亮的铜镇纸，看见是秦淮茹，那双细长的眼睛立刻眯了起来，透出毫不掩饰的兴趣。
“哟，是秦师傅啊?稀客稀客，快进来坐!”
李副厂长热情地招呼着，目光像刷子一样在秦淮茹的身段上扫过。
秦淮茹低着头，做出一副局促不安的样子，小心翼翼地挪到办公桌前，没敢坐。
她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和委屈：“李…李厂长…打扰您了…我…我实在没办法了…才来求您…”
“哦?什么事这么难办?说来听听，能帮的我肯定帮!”
李副厂长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带着诱哄，手指无意识地着镇纸。
秦淮茹飞快地抬眼瞥了他一下，又迅速垂下，声音带着哭腔：“是…是我那苦命的婆婆…她…她藏了半辈子的五斤粮票…丢了!
那可是她的命根子啊!昨儿晚上发现没了，哭天抢地，寻死觅活的…说是…说是被人偷了!”
“粮票丢了?”李副厂长眉头一皱，这年头粮票就是命，“在哪儿丢的?报案没有?”
“没…没敢报案…”秦淮茹声音更低了，带着刻意的惶恐，“我婆婆…她…她一口咬定，是…是沈汐白偷的!”
“沈汐白?”李副厂长一愣，随即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就是你们院那个…在妇联干事的寡妇?”
“就是她!”秦淮茹猛地抬起头，眼圈恰到好处地红了，声音也带上了几分愤恨，“李厂长，您是不知道!这沈汐白，仗着在妇联跑腿，在我们院里横行霸道，看谁不顺眼就整谁!
前些天，她诬陷我家棒梗偷她家面，逼得我婆婆当众给她道歉赔面…
现在…现在又偷我婆婆的粮票!这…这日子没法过了啊!”
她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李副厂长的脸色。
果然，听到“沈汐白”的名字，又听到“横行霸道”、“诬陷”，李副厂长脸上那点假装的关切变成了真实的兴趣，还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和报复的。
他早就对这个油盐不进、还敢在厂里帮女工讨公道的沈寡妇看不顺眼了!
“还有这事?”李副厂长放下镇纸，手指敲着桌面，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无法无天!简首是新社会的蛀虫!秦师傅，你放心，这事厂里不能不管!我们后勤处，就有监督厂风厂纪的职责!”
他站起身，踱了两步，压低声音，带着一种分享秘密的暧昧：“不过…秦师傅，空口无凭啊。
你说她偷了粮票，得有证据啊!不然，那沈汐白牙尖嘴利的，又是妇联的人，闹起来，厂里也难办…”
“证据…证据…”秦淮茹像是被提醒了，慌乱地在口袋里摸索着，终于掏出那个用破布包着的小包，颤抖着打开，露出里面那半张沾着油污和泥土的粮票碎片，“李厂长…您看…这是我婆婆今早在院里捡到的…就是沈汐白家窗户根底下!这…这肯定是她偷了票，不小心掉下的!
上面还有油呢!跟我婆婆丢的那张票…肯定是一张!”
李副厂长眼睛一亮，一把抓过那半张粮票，凑到眼前仔细看着。
虽然脏污不堪，但“北京市地方粮票”、“市斤”、“伍”字上半截清晰可见!这可是实打实的“证据”!他脸上露出一个混合着贪婪和算计的狞笑。
“好!好!秦师傅，你提供的这个线索太重要了!”
李副厂长将那半张票小心地收进自己抽屉，“这事交给我!我马上让人去查!这种偷窃烈属粮票、破坏群众关系的害群之马，必须严肃处理!绝不姑息!”
他拍着胸脯保证，眼神却黏在秦淮茹身上：“秦师傅，你也别太难过…以后在厂里，有什么难处，尽管来找我…我这个人，最见不得老实人受欺负…”
秦淮茹心中一阵作呕，脸上却挤出感激涕零的笑容：“谢谢…谢谢李厂长!
您真是青天大老爷!我…我替我婆婆谢谢您了!”她深深地鞠了一躬，掩下眼底的怨毒和一丝即将得逞的快意。
沈汐白…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傍晚，沈家。
昏黄的煤油灯下，气氛却有些凝重。
小梅坐在小炕桌旁，面前摊着崭新的《工人扫盲课本》，眼圈红红的，紧紧咬着下唇，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二妞气鼓鼓地坐在她旁边，大宝也沉着小脸。
“嫂子…我…我不想去夜校了…”小梅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委屈。
沈汐白放下手中正在缝补的衣裳，看着小姑子红肿的眼睛和脸上那道浅浅的、被指甲划破的血痕，眼神瞬间冰冷如霜：“怎么回事?谁欺负你了?”
“是…是贾梗…还有他们院里的几个坏小子…”
二妞抢着告状，小嘴叭叭的，又快又急，“下午放学，小姑去夜校的路上，刚走到胡同口，贾梗就带着几个人堵在那儿!他们…他们朝小姑扔泥巴!
骂她是…是‘扫盲扫出来的扫把星’!还说…还说寡妇家的小姑子，念书也是白念，以后也是…也是伺候人的命!”
二妞气得小脸通红，学着那些污言秽语。
大宝握紧了拳头，小脸绷得紧紧的：“他们还推了小姑一把!
要不是旁边有个收破烂的大爷喊了一嗓子，他们就上手抢小姑的书包了!”
小梅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她抽噎着：“嫂子…我…我不怕他们打我骂我…
可是…他们抢我的书…还…还撕坏了一页…”她心疼地抚摸着课本上被撕破的褶皱。
沈汐白的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怒火在胸腔里熊熊燃烧!棒梗!贾家!
白天在厂里搞小动作还不够，晚上就唆使小崽子们对小梅下手!
阻止她上学，摧毁她的希望，这就是禽兽们最恶毒的手段!
【宿主家人(沈小梅)因学习进步遭遇恶意打压、人身攻击及财物损坏。触发紧急任务：保护家人安全与学习权利，严惩施暴者及其幕后指使。奖励：现金伍元，初级格斗技能(被动，小幅提升肢体力量与敏捷)。】
系统的提示冰冷而及时，带着肃杀之气。
“书给我看看。”
沈汐白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让小梅和二妞都忘了哭泣，怔怔地看着她。
沈汐白接过那本被撕破一页的课本，指尖拂过那道刺眼的裂痕，眼神锐利如刀。
她没有立刻发作，而是看向小梅，声音沉稳有力：“小梅，抬起头。”
小梅下意识地抬起泪眼婆娑的脸。
“这点泥巴，这点口水，就把你打倒了?”沈汐白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无比，“他们骂你，是因为他们怕你!怕你学了文化，长了见识，以后比他们有出息!
怕你再也不是那个任他们欺负的可怜虫!他们撕你的书，是因为那书本上的字，像针一样扎他们的眼，扎他们的心!”
她的声音不高，却像重锤敲在小梅心上，也敲在安静下来的大宝和二妞心上。
“眼泪洗不掉泥巴，更洗不掉那些脏话。”
沈汐白将课本郑重地放回小梅手里，“你要做的，是把这些泥巴和脏话，变成你往上爬的梯子!他们越不让你学，你越要学出个样子来!学给他们看!学给所有看不起你的人看!”
小梅怔怔地看着嫂子，眼中的委屈和恐惧，一点点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倔强和光亮取代。
她用力抹掉眼泪，重重点头：“嗯!嫂子!我学!我拼命学!”
“好。”沈汐白站起身，眼神扫过三个孩子，“大宝，二妞，看好家，照顾好弟弟妹妹。小梅，洗把脸，把书收好。”
“嫂子…你去哪儿?”小梅紧张地问。
沈汐白拿起炕边那件半旧但洗得干干净净的外套穿上，动作利落，眼神冰冷地投向窗外贾家的方向，唇角勾起一抹毫无温度的弧度：
“去收点利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