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迟了一步
商少聿迟了一步。
就在他拨开人群的瞬间，另一道身影比他更快，没有半分犹豫地扎进了冰冷的湖水里。
是梁京延。
水花炸开，惊起一片尖叫。
刚才还衣香鬓影的宴会厅门口，此刻乱成了一锅粥。宾客们围在湖边，伸长了脖子，等着看热闹。
商少聿游过去的时候，梁京延已经揽住了那个在水里无力下沉的女人。
商少聿停在了原地。
湖水刺骨，冷得他四肢都有些发麻。
他看着梁京延轻而易举地将商虞带向岸边，看着她湿透的黑裙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纤细的轮廓。她整个人都软在梁京延怀里，不省人事。
他就像个局外人，一个多余的，可笑的闯入者。
草坪湿冷。
水滴答滴答地从梁京延的发梢、衣角往下砸，很快就在商虞身下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他单膝跪地，手指有些粗暴地探上她的脖颈，又去试她的鼻息。
“咳……咳咳！”
剧烈的呛咳让商虞整个人都弓了起来，吐出几口带着腥气的湖水，身体因为浸骨的寒意而不受控制地打着战。
她费力地睁开眼。眼前晃动的人影和灯光，最终聚焦成梁京延那张紧绷到极致的脸。
确认她还活着，他站了起来。
动作快得吓人，身上那件湿透了的西装外套被他一把扯下，重重砸在地上。
人群一阵骚动，下意识地退开。
他甚至没再看地上的商虞一眼，径直穿过人群，朝着不远处那个已经完全僵住的人走过去。
梁京延在她面前站定，声音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又低又沉。
“你碰的她？”
徐思菀被他看得浑身发冷，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她拼命地摇头，嘴唇哆嗦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梁京延。
她完了。商虞肯定会告诉他，是自己把她推下去的。
就在徐思菀以为自己要被这道冰冷的视线彻底凌迟的时候，一道虚弱的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从草地上传了过来。
“不关她的事。”
商虞撑着地，勉强坐了起来，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脸颊上，让她看上去狼狈又脆弱。
她抬起头，迎上梁京延的视线。
“是我自己不小心，脚滑了，掉下去的。”
她没有提徐思菀那些恶毒的辱骂，也没有提那一下用力的拉扯。
她只是平静地，陈述了一个谎言。
梁京延的脚步顿住了。他回头，深深地看了商虞一眼，那眼神复杂得让人读不懂。
他当然不信。
这个女人，看着清冷，骨子里却比谁都记仇。她会这么轻易地放过徐思菀？
可她既然这么说了，他便不会再追问。
他收回落在徐思菀身上的视线，那眼神里的厌恶和冰冷，却比刚才更重了。
梁京延转身走回商虞身边，脱下自己那件同样湿透了的西装外套，不由分说地裹在她身上。
然后，他弯腰，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整个过程，他没再看任何人一眼。
人群自动为他让开一条路。
他抱着商虞，从刚刚爬上岸，浑身滴着水，狼狈不堪的商少聿面前走过。
两个男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了一瞬，一个占有，一个不甘。
他又从正假意搀扶着商少聿的林晚月面前走过，目不斜视。
最后，他走到了徐思菀面前。
他停下脚步，垂下眼，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了一句话。
“别再有下次。”
说完，他抱着怀里的女人，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片是非之地。
徐思菀站在原地，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腿一软，几乎要瘫倒在地。
她不明白。商虞为什么要替她撒谎？
她明明那么恨自己，为什么不趁这个机会，让京延哥彻底厌弃自己？
那份劫后余生的庆幸里，混杂着更深的，让她无所适从的屈辱和困惑。
……
车里的暖气开得很足。
商虞裹着梁京延那件带着潮气的西装，身体还是止不住地发抖，不知道是冷的，还是气的。
车厢里很安静，只有她细微的，压抑的牙关打颤的声音。
梁京延开着车，目视前方，侧脸的线条绷得很紧。
商虞的脑子还有些昏沉，落水前那一瞬间闪过的画面，却异常清晰。
那个穿着白色小僧袍的男孩，那双和梁京延如出一辙的，黑沉沉的眼睛。
她侧过头，看着身边这个男人。
“梁京延，”她开口，“我们是不是……小时候见过？”
话音刚落，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突兀地在安静的车厢里响了起来。
梁京延拿起中控台上的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眉心蹙起。
他划开接听键，没说话。
电话那头，传来梁启山中气十足的，带着怒意的质问。
“你现在长本事了？在徐家的场子，为了一个名声狼藉的女人，就这么下徐家的面子？你是不是想把所有人都得罪光了才甘心！”
梁京延听着，嘴角扯出一个嘲弄的弧度。
“她名声好不好，轮不到你来评价。”
“你！”梁启山被他噎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你这个逆子！徐家跟我们家什么交情，思菀那孩子哪里配不上你！你非要跟那种不清不楚的女人搅在一起，存心给我丢人是不是！”
“丢人？”梁京延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低低地笑了一声，“我妈死的时候，你梁家的脸，早就丢尽了。”
说完，他直接挂断了电话，把手机扔回了中控台。
整个世界，都清净了。
商虞看着他那张阴云密布的脸，过了很久，才小声地问了一句。“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梁京延转过头，看着她。
车内的灯光昏暗，她脸色苍白，嘴唇没什么血色，眼睛却很亮。
他心里的那点火气，忽然就散了。
“麻烦？”他嗤笑一声，伸出手，捏住她的下巴，指腹在她冰凉的皮肤上了一下。
“梁启山跟徐家，加在一起，”他凑近了些，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也算不上麻烦。”
那股子浑然天成的，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霸道，让商虞心里那点因为给他惹了祸而升起的愧疚，瞬间烟消云散。
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眼睛里那份毫不掩饰的占有欲，不知怎么的，就想笑。
她也确实笑了出来。
很轻的一声，像羽毛搔过心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