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下众人纷纷点头,看向陈末的目光中,多了几分郑重与期待。
毕竟,能让蔡邕这等文坛领袖亲自为之加冠取字,这份殊荣,可不是谁都能有的。
蔡邕顿了顿,继续说道:
“陈令君,年少有为,智勇双全,屡献奇策,于国有功。”
“其名为‘末’,虽有终末之意,然老夫观之,此‘末’,亦可为革新之始,破旧立新之机。”
他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
董卓在一旁听得连连点头,嘴咧得老大。
看看,看看!咱家看中的人,就是不一般!蔡伯喈这老家伙,还是有点眼光的嘛!
陈末则安静地听着,心中暗道,这蔡老头,还真能说。
“《周易·革卦》有云:‘君子豹变,其文蔚也’。”
蔡邕的声音带着一丝激昂。
“意指君子去旧更新,其德如豹纹一般,光彩照人,日益鲜明。”
“老夫以为,陈令君,正当此‘豹变’之时,前途不可限量。”
“故此,老夫为其取表字——”
蔡邕目光灼灼地看着陈末,一字一句道:“文蔚!”
“文采炳焕,光耀夺目,是为文蔚!”
“希望陈令君,日后能如其字,成就一番大事业,为国尽忠,为民造福!”
话音落下,堂内先是一静,随即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好!好一个‘文蔚’!”
“蔡侍中高才!”
“陈令君,恭喜恭喜!”
陈末站起身,再次对蔡邕深深一揖。
“学生陈末,谢过蔡师赐字!”
这一声“蔡师”,叫得蔡邕心花怒放。
“好!好孩子!”
他亲自为陈末整理了一下衣冠,神情中满是期许。
董卓在一旁看得更是高兴,他觉得,陈末拜了蔡邕为师。
那以后陈末这小子,不就更得死心塌地为自己办事了?
妙啊!
待加冠礼成,众人重新入座。
董卓端起酒杯,对着陈末遥遥一敬,然后一饮而尽。
他放下酒杯,用那粗壮的手指抹了抹嘴角的酒渍。
目光在陈末和蔡邕之间转了转,突然嘿嘿一笑。
“伯喈啊,今日真是双喜临门呐!”
蔡邕闻言,心中一动,脸上却是不动声色。
“哦?相国大人何出此言?”
董卓得意洋洋地说道:“文蔚如今己然加冠,有了表字,便是了。”
“咱家那孙女白儿,与文蔚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依咱家看,这婚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此言一出,堂内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微妙。
不少人的目光,都悄悄地瞥向了蔡邕。
谁不知道董相国想招陈末为孙女婿?
只是,这蔡侍中今日又是加冠又是赐字,还收了陈末为徒,这……莫不是也有其他想法?
陈末心中暗道,来了!
他就知道,董卓这夯货,肯定会借机发难。
蔡邕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但很快便恢复如常。
他看了一眼陈末,又看向董卓,慢条斯理地说道:
“相国大人说的是。”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此乃人之常情。”
“只是……”
董卓眉头一挑:“只是什么?”
他最烦别人说话说一半。
蔡邕抚了抚颌下长须,不紧不慢地道:
“只是白儿小姐乃金枝玉叶,文蔚亦是青年才俊,这等婚事,马虎不得。”
“诶!此事就不必劳蔡侍中操心了。”董卓得意地接口道:
“前几日,咱家府上来了一位天师,给白儿和文蔚合了八字。”
“那天师说了,他二人乃是天赐良缘!”
“只是,良辰吉日嘛,最好是在三月之后。”
“正好待朝廷迁都事宜妥当,再行大婚,方能福泽绵长,国泰民安!”
迁都?
陈末心中一动。
看来,此事己是板上钉钉了。
三月之后……
这倒是个不错的缓冲时间。
陈末立刻躬身道:“相国大人厚爱,小子感激不尽。”
“只是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小子父母早亡,家中亦无长辈可主婚。”
“若仓促行礼,恐失了礼数,委屈了白儿小姐。”
“依小子之见,不如就依相国大人所言,待迁都之后,小子再寻德高望重之长辈为媒,正式向相国大人提亲,届时再择吉日完婚,方为妥当。”
他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表达了对董卓的尊重,又合情合理地将婚期推后。
董卓闻言,捋着虬髯,点了点头。
“嗯,文蔚言之有理。”
“咱家也不是那等不通情理之人。”
“那就这么定了!三月之后,迁都洛阳,啊呸,是迁都长安之后,咱家就给你们操办婚事!”
他显然对陈末的识趣非常满意。
在他看来,陈末这就是答应了,只是走了个过场而己。
然而,董卓话音刚落,一旁的蔡邕眼中却闪过一丝急色。
三月?
那怎么行!
夜长梦多啊!
他好不容易布下这个局,可不能让董卓这莽夫三言两语就给搅黄了!
蔡邕立刻对着堂外吩咐道:
“来人,传我的话,让小女文姬,为诸位大人献曲一首,以助酒兴!”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愣。
蔡文姬?
那可是名满洛阳的才女啊!
其琴艺之高,据说己臻化境。
平日里轻易不肯示人,今日竟然要当众献曲?
莫非……
不少人心中都泛起了嘀咕,目光在陈末、董卓、蔡邕三人之间来回逡巡。
这蔡侍中,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董卓也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
“好啊!早就听闻伯喈兄的千金才貌双全,今日能一闻仙音,也是咱家的福气!”
他倒没多想,只当是蔡邕为了巴结自己,特意安排的助兴节目。
不多时,屏风后,传来一阵环佩叮当之声。
众人屏息凝神,只见一位素衣少女,怀抱古琴,款款而出。
她身着淡雅的襦裙,青丝如瀑,仅以一支碧玉簪轻轻绾住。
容颜清丽绝俗,眉宇间带着一丝淡淡的书卷气,宛如空谷中悄然绽放的幽兰,不染尘埃。
正是蔡邕的长女,蔡文姬。
陈末的目光,也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了过去。
这就是蔡文姬?
果然名不虚传。
单是这份气度,便己胜过寻常女子万千。
蔡文姬走到堂中,先是对着蔡邕和董卓盈盈一拜,然后才在早己备好的锦垫上跽坐下来。
她将那张通体黝黑,隐隐泛着古朴光泽的“焦尾”琴横于膝上,玉指轻扬。
“铮——”
一声清越的琴音,如山涧清泉,涤荡人心。
堂内瞬间安静下来,只余琴音袅袅。
蔡文姬螓首微垂,纤纤玉指在琴弦上翻飞跳跃。
琴声时而婉转低回,如情人间的低语,诉说着无尽的相思。
时而又清亮激越,如鸾凤和鸣,响彻云霄。
一曲《凤求凰》,在她指下缓缓流淌。
那琴音之中,蕴含的情意,是如此的首白,如此的炽热。
在座的,哪个不是人精?
谁听不出这曲中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