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万金的事件,像一阵不大不小的风,在紫金市的上流圈子里悄然刮过。苏九这个名字,也随之进入了一些人的视野。大多数人只当是茶余饭后的谈资,一笑置之,毕竟这种玄之又玄的事情,信则有,不信则无。但也有少数真正遇到麻烦,走投无路的人,开始暗中打听这位年轻相士的底细。
这一日,三槐巷的院门又被叩响了。
来人姓钱,名开明,约莫五十岁上下,穿着考究的深色唐装,面容儒雅,但眉宇间却锁着一股难以化开的愁绪和疲惫。他并非紫金市土生土长的大亨,而是近几年从外地迁来,经营着一家规模不小的连锁药材行,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苏大师,久仰大名。”钱开明一进院子,便对着苏九拱了拱手,姿态放得很低。他也是经人辗转介绍,才摸到了这个地方。
苏九依旧是那身洗得发白的棉布衫,示意钱开明在石凳上坐下,沏上了一壶新茶。“钱先生请坐,不必客气。不知找我何事?”
钱开明叹了口气,声音有些沙哑:“不瞒苏大师,我最近……遇到了一些邪门事,实在是……寝食难安啊。”
他端起茶杯,手却微微有些抖,茶水漾出了几滴。“我半年前在城西的‘观澜别墅区’购置了一套独栋别墅,本想着环境清幽,颐养天年。谁知搬进去之后,怪事就接二连三地发生。”
“哦?愿闻其详。”苏九的表情依旧平静,只是目光在钱开明略显灰败的印堂上停留了一瞬。
“最初,只是些小事。”钱开明努力组织着语言,“比如,晚上睡觉总能听到一些若有若无的脚步声,像是有人在楼上走动。但我们家除了我和老伴,就只有一个保姆,查过几次,都没发现什么。”
“后来,家里的东西开始无缘无故地损坏。新买的电器,用不了几天就出故障;好端端的瓷器摆件,会自己从架子上掉下来摔碎。我老伴养的几盆名贵兰花,也莫名其妙地枯萎了。”
李明,不,是钱开明,此刻脸色更差了,他咽了口唾沫,继续说道:“最让我害怕的是,我老伴的身体越来越差。以前她身体硬朗得很,现在却三天两头生病,精神也恍惚得很,总说看到家里有不干净的东西。请了好几个医生,都查不出具体病因,只说是年纪大了,免疫力下降。”
苏九静静地听着,手指在石桌上轻轻叩击。
“我也不是没想过是房子的问题。”钱开明苦笑一声,“请过几个据说是有点名气的风水师去看过,有的说是阴气重,有的说是冲了什么煞,做法事、摆阵器,钱花了不少,却一点用都没有。反而……反而最近那些怪事,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前天晚上,书房里的一幅古画,我收藏了多年的心爱之物,竟然自己烧了起来!幸亏保姆发现及时,不然怕是要酿成火灾。苏大师,我是真的没办法了,再这么下去,我怕我老伴……唉!”他重重地叹了口气,眼神中充满了无助和恐惧。
苏九问道:“那别墅,之前可有人住过?或者,建造的时候,可曾发生过什么不详之事?”
钱开明摇了摇头:“据我所知,那别墅是一手新房,开发商也是本地有名的大公司,应该没什么问题。至于建造时的事情,我就不清楚了。”
“钱先生可有别墅的平面图?”
“有有有!”钱开明连忙从随身带来的包里取出一卷图纸,双手递给苏九,“这是当时装修时用的平面结构图。”
苏九接过图纸,在石桌上摊开。那是一栋三层带地下室的豪华别墅,布局方正,从图纸上看,似乎并没有什么明显的风水缺陷。他的目光在图纸上缓缓移动,最终停留在别墅西南角的一个位置。那里标注着是一个储藏室,紧邻着主卧室的卫生间。
“你家书房古画自燃,可是在这个位置附近?”苏九指着图纸上的某个点。
钱开明一愣,仔细辨认了一下,随即惊讶道:“没错!就是书房的西墙,那幅画就挂在那儿!苏大师,您怎么知道?”
苏九没有回答,只是沉吟片刻:“钱先生,明日可方便?我想亲自去府上看看。”
“方便!太方便了!苏大师肯屈尊前往,我求之不得!”钱开明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脸上露出一丝喜色,“明日一早,我派车来接您!”
苏九摆了摆手:“不必劳烦,告知我地址即可,我自己过去。”
“好好好,这是我的名片,上面有地址和我的电话。苏大师,这次……就全拜托您了!”钱开明起身,再次对苏九深深一揖。
送走钱开明,苏九看着石桌上的图纸,眼神微凝。从图纸和钱开明的描述来看,这不像是寻常的宅内阴气滋扰,倒更像……是被人动了手脚。
第二天上午,苏九按照地址,来到了城西的观澜别墅区。这里是紫金市新兴的富人区,一栋栋设计各异的别墅掩映在绿树花丛之中,环境确实优雅。
钱开明的别墅是临湖的一栋,占地颇广,外观气派。钱开明早己在门口等候,见到苏九,连忙迎了上来。
“苏大师,您可算来了!”
苏九点了点头,并没有急着进屋,而是先绕着别墅外围走了一圈。他步伐不快,目光锐利地扫过别墅的每一个角落,以及周围的环境。当他走到别墅西南角的外墙时,脚步微微一顿。这里的草坪,明显比其他地方要稀疏一些,颜色也有些发黄,透着一股不自然的衰败。
“钱先生,这西南角,可曾动过土,或者摆放过什么特别的东西?”苏九问道。
钱开明仔细回想了一下,摇了摇头:“应该没有。这里一首就是草坪,我们搬进来之后,也没动过。哦,对了,之前请过一个风水师,他倒是在这里埋过一些东西,说是能镇宅,不过后来也没见效,我就让人给挖出来了。”
“挖出来之后呢?”
“就……就那样了。”钱开明有些不确定地说道。
苏九心中了然,不再多问,迈步走进了别墅。
别墅内部装修奢华,但此刻却显得有些死气沉沉。一楼客厅的窗帘拉着,光线有些昏暗。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阴冷气息,即使是在这初夏时节,也让人感觉有些不舒服。
“苏大师,您随便看。”钱开明在一旁小心翼翼地陪着。
苏九先是在一楼转了一圈,客厅、餐厅、厨房,甚至连保姆房都仔细查看了一番。随后,他沿着楼梯往上,二楼是主卧、次卧和书房。
当他走进那间发生过古画自燃的书房时,眉头微微蹙起。书房的布置很雅致,一整面墙的书柜,红木书桌,文房西宝。西墙上,之前挂画的地方,留下了一片淡淡的熏黑痕迹。
苏九走到西墙边,伸出手,轻轻在那片熏黑的墙壁上抚摸了一下,又凑近闻了闻。
“苏大师,可有什么发现?”钱开明紧张地问道。
苏九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转身看向书房的窗外。窗外正对着别墅的西南角,可以看到那片有些发黄的草坪。他的目光在草坪和墙壁之间来回扫视,似乎在寻找某种联系。
“钱先生,你之前请的那个风水师,在这里埋下的是什么东西,还记得吗?”苏九突然问道。
钱开明努力回忆着:“好像是……一些符咒,还有几块黑乎乎的石头,具体是什么,我也说不上来。他说是什么‘泰山石敢当’,能辟邪。”
“那挖出来之后,那些东西呢?”
“应该是……扔掉了吧。”钱开明不太确定,“当时我也是气急了,觉得他们都是骗钱的。”
苏九的嘴角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弧度。事情,似乎比他想象的还要有趣一些。这己经不是简单的“庸医误人”了,更像是一场精心布置的“局中局”。
他踱步到书房中央,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似乎在感知着什么。片刻之后,他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钱先生,你这宅子,不是闹鬼,也不是普通的风水问题。”苏九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让钱开明心头一震。
“那是……?”
“是有人,在你这宅子里,布下了一个恶毒的风水局。”苏九的语气平静,但内容却让钱开明瞬间脸色煞白,手脚冰凉。
“什……什么?!是……是谁?!为什么要害我?!”钱开明的声音都变了调,他自问平日里与人为善,生意场上也尽量避免与人结怨,实在想不出有谁会用这种阴险的手段来对付他。
苏九看着他惊骇的表情,淡淡说道:“能布下这种局的人,绝非等闲之辈。至于目的嘛……风水杀局,无非图财、害命,或者,两者皆有。”
图财?害命?钱开明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头顶,他踉跄了一下,几乎站立不稳。
苏九扶了他一把:“钱先生不必惊慌。既然是局,就有破解之法。只是……”
“只是什么?苏大师,您尽管说!只要能化解此劫,无论什么条件,我都答应!”钱开明急切地说道,此刻苏九就是他唯一的希望。
苏九的目光再次投向窗外那片看似不起眼的草坪,眼神深邃:“只是,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个局,布得颇为巧妙,想要彻底化解,恐怕还要费一番手脚。而且,对方既然敢下此毒手,必然有所依仗,我们若是强行破局,怕是会打草惊蛇,甚至引来反噬。”
“那……那可如何是好?”钱开明一颗心又沉了下去。
苏九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所以,我们不妨将计就计,给他来个……引煞入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