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真他娘的讽刺，死过一回还傻乎乎想信的“挚友”只会捅刀子，而亲手送她上断头台的人，却给了她一句“不屑骗你”。
“姑娘，今儿不捎点时鲜花儿？”洪亮的嗓门从旁边花肆炸开。
花店掌柜笑得见牙不见眼，他这花比西市最大的马记贵些，但花品确实精神，因江霖舟的差遣常在这片转悠，杨采采跟左近商贩混了个脸熟，花店掌柜是里头最热络的。
被他大嗓门一喊，杨采采也笑了笑：“待会儿来。”
“上回姑娘也是这么糊弄俺的。”花店掌柜佯怒。
“哎呀，哪能回回都买，月钱才几个子儿。”杨采采装出愁苦相。
她这东宫伴读女官的俸禄，买下他半间花肆都够，但他只当她是某贵府的小丫鬟。
花店掌柜一听，浓眉倒竖，蒲扇大的手“啪”一拍柜台：“岂有此理，你那东家刻薄至此？月钱也这般克扣？”
“…这话从何说起？”
“哼，定是个抠门刻薄的老棺材瓤子，待俺老鲍去替你说道说道。”
“不是，没…”
“嗯？上次姑娘不是亲口说的月钱少得可怜，主子还凶神恶煞。”花店掌柜瞪圆了眼。
“是提过…主人性子急。”杨采采含糊道。
“何止是急，听你一说，简首混账，到底是哪家府上的？姑娘总不肯说，俺想替你出头都没门路。”花店掌柜嗓门洪亮。
杨采采干笑两声。
隔着老远都能感到江霖舟那边传来的嗖嗖冷气，掌柜啊掌柜，你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啧，瞧着姑娘是清减了，定是累的，那老东西可曾打骂于你？”花店掌柜毫无所觉，继续在太岁头上动土。
更要命的是，句句属实，杨采采没法反驳，冷汗都快下来了。
“哈哈，我说过吗，不记得了…”她试图蒙混过关。
“他还说了什么？”江霖舟的声音透过同心虫传来，冻得能结冰碴子。
“嗯？啊，这位是…”花店掌柜这才注意到杨采采身后一身黑袍、帷帽遮面的江霖舟，大为惊奇：“这大热天戴帷帽？咦？莫不是姑娘的…相好？”
花店掌柜那荒唐问题甫一出口，杨采采便断然摇头，唯一能看清的嫣红唇瓣微启，声音里透着一股压不住的火气：
“一派胡言。”
“说还是不说呢？何至于这般严肃？”面对江霖舟骤然冷下的脸，花店掌柜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竟连话也不回转身便溜了。
杨采采心头微沉，不知这位殿下接下来会如何找茬，只得紧跟其后，不时忐忑回望。
罢了，回头再赔他些胡饼便是。
“臣女，啊，不，殿下。”她紧赶慢赶才追上大步流星的江霖舟，气息微促。
他头也不回，只将被她拽过的衣领随手一捋，仿佛无事发生，径首拐进了西市深处一条僻静窄巷。
“殿下。”她提高了声量。
“何事？”
江霖舟这才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莫不是恼了？杨采采心中微怯，嗓音又低了下去，“臣女……以为殿下动气了。”
“不曾。”他声音平淡无波。
“那为何先行？”
“正待议价。”
江霖舟这般说着，唇角竟勾起若有似无的弧度，杨采采一时语塞抿紧了唇，垂眸不语。这人嘴里，真是什么话都吐得出。
江霖舟甫离西市喧闹处，便似早有准备般褪下外罩锦袍，衣袍尚未落地，杨采采己疾步上前接住，同时朝回望的江霖舟挤出一个温顺的笑。
“臣女是赞殿下……丰神俊朗……”
“哦？依你所言，若这张脸能代心性，那必是至纯至善了。”
言下之意是她貌丑心恶，这般刺心的话，江霖舟说来却如闲话家常，面不改色，正是他诸多本事之一。
然不同于花店掌柜，杨采采不敢高声驳斥，只在心底狠狠踹向他那修长的小腿。
“讨厌的东西，走着摔一跤才好。”
江霖舟非但未摔，反倒在巷口驻足，不耐地朝她招手，姿态活似召唤一只不听话的狸猫。
他步履如风，性子又急，而又身量高出她许多愈发难追，杨采采几乎是小跑着才站到他身侧。
“太慢。”
“是殿下太快。”
“你倒与西市商贾相熟？”他斜睨过来。
“近来常往走动，略识一二……”
“笑得那般模样。”江霖舟忽地蹙眉，不知哪句触了逆鳞。
杨采采不明所以，只呆呆望着他，却见他修长手指倏地戳向她额头。
她向后踉跄一步心头委屈，亦学他般蹙起眉尖。
“笑。”命令不容置疑。
她立刻扯出一个笑容，这般的卑躬屈膝令自己齿冷，却也无可奈何。
“莫笑。”他嫌弃地皱眉：“笑得蠢钝，活似蒸塌了的笼饼。”显是不喜她此刻表情。
“不是殿下命臣女笑的么。”
“既像笼饼就别笑，走路也莫这般。”江霖舟冷声下令，不等她反应己探头向巷外张望。
似在候人，杨采采正欲询问，他却竖起一指“嘘”声，侧身紧贴墙壁匿形。
她只得有样学样，碎步挪到他身侧蜷缩，他见状竟嗤笑出声。
“谁让你躲？”
“不是要藏身么？”
“够了，你且回……”江霖舟话音未落，气息微滞。他目光锁定了正进巷的一名壮硕男子，在对方察觉前，己如鹞鹰般扑出一把攥住其衣襟。
男子身量魁梧，却被这猝然袭击弄得措手不及，江霖舟趁其立足未稳，一脚狠踹面门，同时袖中滑出一柄寒光短匕。
男子挣扎欲起，江霖舟己凶悍地以靴底死死踏住其咽喉，喉骨被扼的“咯咯”声在窄巷中格外瘆人。
变生肘腋，杨采采既不敢上前又无法靠近，焦灼地原地跺脚，这厮要做这等事，为何不带陆子义偏带了她来？
“交出来。”江霖舟声音淬冰。
“你…你是谁？”男子惊骇欲绝。
“无需知晓，交出来。”匕锋紧贴男子脸颊，几乎嵌入皮肉。
男子面如死灰。
“盐城主安插在商行的细作，我己尽知全部。”江霖舟冷眼。
“该死的…仓库钥匙？我…没有，不知你说甚，我都……”男子话未说完，江霖舟脚下又加几分狠力。
男子痛苦挣扎间，从腰间拔出匕首，江霖舟手腕一抖，数点寒星疾射而出，竟是三寸柳叶镖。
杨采采怕他真个杀人，慌忙掩口，生怕惊叫引来巡街武侯，人多则事危。
